在得知是路行舟认识的人后,孙临安便赶紧把人家请进来了——站在玄关的少女和孙临安差不多身高,一见到他就热情地打起招呼:「嗨,我是路行舟的朋友高惠美,你就是小可爱对吧?果然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可爱啊!」她凑近仔细瞧着,「而且你皮肤也太好了,根本没有毛细——」
  「管好你的嘴巴,什么小可爱?」路行舟双手环胸的飘在一旁,嗤之以鼻:「别乱吠。」
  「不是啊,因为哥你以前明明从没送礼物给别人,这次居然破天荒的叫我准备……」高惠美哼哼:「这样,还能不是你未来的小可爱吗?」
  先别提令他疑惑不解的小可爱三字,孙临安先瞅了一眼路行舟,又将目光投向高惠美。
  「两位,不好意思能让我插个话吗……」他放轻声,问:「惠美小姐也看得到行舟哥?」
  高惠美愣上几秒,而路行舟也倨傲地睇着她——你敢说溜嘴试试的眼神——让她随口就说:「是啊,我有阴阳眼哟,这礼物也是他托梦来着。」旋即,高惠美弯下腰抱起脚边的纸箱,自来熟地开口:「我们可以先进去聊吗?因为我好热哦,想先摘掉帽子和口罩。」
  孙临安乖巧地侧过身,「请进。」他瞅着完全挡住高惠美视线的大纸箱,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箱子好像很重,需要我帮忙搬吗?」
  「她力气大得跟牛一样,不用担心。」路行舟跟在孙临安一旁,凉凉地替人回答。
  高惠美两手将纸箱往上一托,哈哈大笑。「哥还是老样子毒舌耶,小心吓跑小可爱哦。」五坪大的套房格局很简单,l型的房里只有床垫、桌椅、小冰箱、老旧电风扇,以及床头柜上的黑色染发剂包装盒,除此之外,却不见任何居家用品,极为冷清。她将纸箱轻轻放在桌上。「我先放这里可以吗?」
  「可以。」
  「那就好。」
  刚说完,似乎等不及要呼吸新鲜空气了,高惠美迅速地就抬手摘掉棒球帽和口罩——
  被塞进帽里的栗色长发瞬间落及双肩,而藏在口罩底下是孙临安所熟悉的容貌。
  「你、你不是那个——」
  孙临安双眼圆睁,嘴巴张了又张,声音拔高起来:「歌手高艺娜?」
  「天呀,好荣幸。」高惠美俏皮地眨着眼,露齿而笑。「小可爱你居然知道我吗?」
  「知道,当然知道!你的歌很好听!」孙临安兴奋地囔囔:「而且我打工的超市dm封面人物就是你啊!」
  「哈哈哈,谢谢小可爱的称讚!但以后不必见外,叫我高惠美就好!」
  「高惠美是你的本名?」
  「是啊,不过觉得太俗气了,所以就以高艺娜的名字闯荡演艺圈——」
  「——那、那请问我可以和你要签名吗?」
  以后的日子大概会被这两隻吵不得安寧了。在旁看着的路行舟虽是这么想,却不禁低头失笑起来。
  音响、键盘、滑鼠,还有主机和电脑萤幕……孙临安完全没想到纸箱里装的竟是一整套的电脑设备。
  看到的瞬间,他都感动得快哭了,在路行舟身边转呀转的,雀跃且崇拜地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而路行舟表面看似嫌弃,但上扬的嘴角却瞒不住他的愉悦,至于高惠美则一边组装电脑,一边暗笑,腹诽着腹黑跋扈(对她而言是褒意)的她哥,天真活泼的孙临安,这两人简直相见恨晚。
  「我还以为行舟哥不赞成我当youtuber呢。」
  孙临安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不远处的高惠美拿了条萤幕线埋头插孔。
  「我有说赞成了吗?」路行舟朝他一笑:「这明明是两码子的事。」
  孙临安瘪起嘴,垂下眼睫。「可是我真的觉得这是最快的方法了……只要有一定的名气,然后拥有愿意理解你的粉丝们……」
  「小可爱想当youtuber?」高惠美停下动作,抬起头,朝他们这边扬声:「我觉得可以尝试啊,而且你这顏值直接出道当明——」
  路行舟嘘了高惠美一声,让她安静,而后又和孙临安说:「如果小渡渡鸟还是坚持的话也没关係,只是你就要准备另寻其他伙伴囉。」他勾起若有似无的微笑,口吻低沉而缓慢:「言下之意,你应该懂吧?」
  「……懂,只是、只是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出于还有外人在,孙临安模糊了回答,低落地说:「我当然知道这主意的可行性其实并不高……应该说,无论由谁说出口都……」
  「毕竟如此伟大、沉重的意义——」路行舟低吟一会,才嗤笑出声:「存在拥挤的世界里本就弱小,不足轻重。」
  骨头断裂。背脊燃烧。疼痛剧烈。不知为何,孙临安想起自己每一次的死亡,轻轻吐出:「就像没有人和灭绝的渡渡鸟说声请节哀,而让歷史不断重演吗?」
  「因为警世从来只能沦为有趣的讽刺故事。」
  「可是……」
  倏地,孙临安却会意到什么似的扬起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可是行舟哥,你明明就相信我的讽刺故事啦。」
  最后在高惠美欢呼「电脑都弄好囉」之际,路行舟若有似无地垂眼哂笑,低哑地说:「谁让我是鬼呢。」
  《放羊的孩子》、《人类退化论》、《烽火》、《流亡者》等歌曲都是他的知名作品——路行舟,曾荣获最佳作词、最佳作曲,以及最佳年度歌曲三项大奖的乐坛界鬼才,词曲双栖的他风格多变,歌词文学性高且兼具批判性,能将浓烈赤裸的歌词与冷色颓丧的乐曲融合得丝丝入扣,衝突且和谐的依存着。
  没想到高惠美不少畅销歌曲都出自他的创作。夜深人静,孙临安坐在电脑前,细细瞅着页面上路行舟的简歷好一片刻,转而找起歌来播放。
  房里褪去安静,轻轻曳起《烽火》的乐声。
  有如烽火下的荒凉与孤寂,乐曲沉静而阴鬱,以留白取代了铺张,而高惠美温柔乾净的嗓调是倖存者的独白,与带有批判、讽刺的歌词构筑出强烈反差——亦是无奈,亦是愤慨,亦是更多随时都会堕落或死去的情绪……
  「小渡渡鸟怎么哭了?」
  陷入一阵恍惚的孙临安忽地回过神,茫然地眨了下眼后,泪水却又盈眶而出。
  「没事。」
  孙临安以手背抹去脸颊上的泪,连忙给歌按下暂停,「我只是觉得这首歌好厉害啊……」他向身旁的路行舟投以微笑。「都把悲伤的情绪感染给我了。」
  「是吗?」路行舟挑眉,覷着孙临安一会后才姍姍放过他,反而突然问起:「不过说起来……你好像没提过自己是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
  「大概是比这里还要糟糕一百万倍的世界吧。」
  「那里的渡渡鸟也是很早就灭绝了?」
  孙临安点点头,颓下了肩,沮丧地小声数着:「而且不只渡渡鸟,很多动物也都成了歷史,包括北极熊、苏门答腊象、穿山甲、鱷鱼、犀牛、蜜蜂……因此,其实我的世界只是看起来很进步。」
  「都是人类造成的?」
  「除了人类还能有谁呢?」
  「所以,这样的你们却想拯救其他世界?」路行舟眼里含笑,话中捎上讽刺,「我认为这根本不合逻辑,说不过去啊……我记得你在报告书里提到过,不少的子嗣宇宙正一个个进入毁灭,而毁灭原因归根究柢就是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对吧?」」
  孙临安嚥了下,「对。」
  「但根据你刚才的描述,我非常确信你的宇宙比这里还更糟糕,或许还是最先迎来毁灭的烂苹果之一。」路行舟似笑非笑,直视着视孙临安,「可是这时候你们居然不管自己死活,反而想拯救他人?」
  或许路行舟渐渐察觉到什么了?孙临安支吾着声,语气吶吶:「我们悔改了。」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他又强调一遍:「因为我们悔改了,却也发现到一切都来不及……所以、所以才想让其他宇宙不要像我们一样,沦落到这种下场——」
  说着,孙临安却是一哑,最终小声地说:「不管您信不信,反正我只想拯救世界。」
  结果这段话倒是换来路行舟的笑声。
  「既然如此,怎么还委屈上了?」
  像隻心眼狡黠的狐狸,路行舟哂笑。「我也没说不信吧?逗你玩呢。」
  难不成是他太过敏感……想多了吗?对方的心思转变让孙临安觉得越来越难以捉摸——当然,路行舟不同于他人的高接受度是件好事,但有些时候的违和感却令他不禁在想,自己会不会在路行舟眼中早已原形毕露。
  只是不管如何,路行舟愿意放过这个话题始终让他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