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风很平静,卧室里绒被凸显出两个人的身影,迟芋早已进入甜滋滋的梦乡,而周棠还在饭桌上思考着该如何逃离。
  五点多司随安打来的电话,是聚餐不假,但不是周棠喜欢的朋友之间那种party,是差了辈分的长者,推杯换盏属实没趣。
  她还要像一个精致的,橱窗里的瓷娃娃,供他们夸赞,与之笑得僵硬,脸都开始发麻。
  在餐桌底下偷偷发送给迟芋的消息石沉大海,连仅有的好友也无法为她排忧解难。
  听着他们商业上的交谈,从各种词语,诸如“创新”“能力”再到更为具体的企业经营目标,发展理念,行业现状。
  最后提及国家目前给予的政策鼓励。
  周棠其实不想听的,那些话却一股脑儿全往她脑子里塞,圆形餐桌上的菜合她口味的寥寥无几,她索性丢了筷子。
  “妈,又是这种,让我过来有什么用?我说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再……”
  话说到一半,包厢门从外面推开,司随安只听到女儿喊了一声“妈”,接下去的话都被打断,没听清,侧着身子问。
  “周棠,你刚刚说什么?”
  周棠无语,在座各位的目光都被门口的来人吸引,纷纷往外看,多说也无益。她选择沉默以对,低着头唇线抿直。
  有一道声音响起。
  “原来这就是靳家的儿子,岸浦老哥,这孩子倒真是长得像你。”
  你来我往。
  “也就身高像我,都快落座,小孩子而已,哪用得着起身相迎。”靳岸浦双臂往下挥压,又看着少年,开口命令式语气。
  “靳谈,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你马叔叔。”手心朝向的是刚刚那位说话的中年男人。
  许久,久到靳岸浦和他口中所指的马叔脸色都暗沉下去,周棠才听到少年特有低哑的嗓音,“马叔叔好。”
  “哎好,都好,快坐。”靳谈母亲师聆适时开口,为大家打圆场,她知道儿子的秉性。
  周棠看着昨天在游泳馆肆意的少年,与她隔了两个座位,生出些颓废感。
  他也来了。
  他竟然会来。
  这种聚会不是第一次,桌子上几位,周棠大都知道,靳谈的父亲靳岸浦以前在军区工作,听说职位挺高的,是后来才转从商。
  十多年做下来,也获得不少成就。
  身边围着的人变多,而她的母亲司随安就是其中一位,这种饭局没那么死板,也会有几位带着稍大点的孩子来。
  周棠来过许多次,每年都会有人主动攒局邀请,自父母离异伊始,她妈妈时常会在这样的场合叫上她,借口是单身太过孤独,需要她陪伴。
  不过周棠心里门儿清,怕是司随安也觉得这局无聊,正巧拉着她一起受刑。
  关于靳谈的许多事,周棠都是从这里听说的,每每提起靳家儿子,他爸妈,尤其是他妈妈,会一如既往地侃侃而谈。
  没坐半个钟头,周棠说要去卫生间,旋即弯腰从门口溜走,冷水泼在脸上,她才觉得彻底活过来,呼吸都变得畅快。
  客梯右侧米黄色的双开门,是消防楼梯,门虽然是合上的,但周棠知道那里可以先暂时进去透透气儿,不然再回去那氛围,实在憋得慌。
  门刚要推开,周棠就察觉到不对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烟味,不刺鼻,可她不喜欢。饭局上有人抽烟,她都要暗地里捂着鼻子。
  这辈子最烦抽烟的人,特别是男的。
  靳谈是坐不住的,和余下几位长辈都打了招呼,就起身走出去,找了个楼道,摸着烟点燃,还没吸几口,楼梯门打开。
  他听着脚步声不对劲,反手就把进来的人按在门后,胳膊肘压着背,是下意识的动作,也是在军区大院训练的结果。
  “啊……放开,你是谁?”周棠痛呼出声,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激怒,“松开,不然我喊救命。”
  靳谈偏头去看,觉得语调熟悉,两个人靠得极近,他带着烟味的呼吸窜进周棠鼻息。
  难闻死了,烟熏总是臭的。
  “你松不松?”
  这话没什么震慑力,不过周棠手腕已经被放开,自以为是刚才的话起了作用,使身后的人恐惧,转身脱口而出道,“我要报警,你待会最好和警察一五一十地陈述你的罪行……”
  “是你。”周棠第一眼看出是靳谈,“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刚刚压着我干嘛?”周棠不悦。
  靳谈掐灭手中的烟,夹在两指间,又换回靠着墙的姿态,算是解释,“正常反应。”
  狗屁。周棠想骂他。
  但一想到他的身份,话堵在嗓子眼。
  靳谈挑眉上下打量着,周棠身上是和迟芋出去玩时穿的那身连衣裙,红得惹眼,白腻的肌肤,他多看了几眼。
  “迟芋的朋友?”他问。
  “迟芋”两个字在唇齿间发出,他的眉头也开始舒展,不似刚才那般皱着。
  周棠没说话。
  靳谈知道她还在生气,站直身子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对闯入地盘的人比较敏感,所以,刚刚……不好意思。”
  “地盘?”周棠反问,“这里是公共区域,我是可以来的。”
  “是叫什么来着?”靳谈没接她的话,捏着眉心回想,“哦,周棠。”
  “套什么近乎,迟芋可没说你是她的好朋友。”周棠声音陡然提高,她受不了靳谈把刚刚对她所做的当作无事发生,胳膊到现在都疼。
  “你再大点声,把他们都喊过来,让他们知道我……和你逃到这里躲着。”靳谈无所谓的态度,“我倒是没关系,可以回去坐着,你呢?坐一晚上了累不累啊?”
  周棠又不说话了-
  周日早晨,迟芋的闹钟都还没响,门铃就开始一直响,最先清醒的人是她,掀了被子就光脚跑去看门前的可视电话。
  没发出任何声音,又着急忙慌地返回来,一脚踢在床上蒋淮则的小腿上,语气带着疑问,“舒阿姨来了?你从床上起来,滚出去。”
  舒茵,蒋淮则的妈妈。
  昨晚蒋淮则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分身也是软了又继续硬,本来就没要够的他一直忍到后半夜,困意才上来。
  一大早这句话给他当头棒喝,“谁在按门铃?”
  迟芋听得躁意上来,“你妈来了,就站在门口,快点出去,我先回自己房间,待会你就说我睡着还没醒。”
  蒋淮则环视四周,看着屋里昨晚被他捡起来放在椅子上的,两个人的内衣裤,起身塞进衣柜里,穿了拖鞋走出去。
  迟芋用脚把装有安全套的抽屉踢上,拎着拖鞋跑回自己房间,缩在冰凉没有热度的被子里。
  她要装睡,否则根本解释不清楚。
  剩下的,全都交给蒋淮则。
  蒋淮则走过去开了门,舒茵问,“昨晚给你发信息,你没回,我都不知道你这里的密码。”
  他拿过客厅餐桌上的手机,才发现六点之后,他再也没回过任何消息。
  “睡在屋里,手机放外面没听到。”蒋淮则猛地想起昨晚和迟芋搂抱在一起的画面,神色如常,语气却不自然,“妈,你怎么来啦?”
  “我来看看你,不对,我主要是来看看迟芋。”舒茵就一个儿子,又很喜欢女儿,所以总是对迟芋多关心些。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迟芋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不是亲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蒋淮则咳嗽一声,没能阻止舒茵推开他的房门,“你是不是住这一间?”
  “嗯。”刚说完,他就意识到房间垃圾桶里还有他昨晚丢在里面用过的安全套。
  而舒茵已经走过去,开始替他整理皱得不成样子的被褥,一边抖开来一边自言自语。
  “你一个人怎么把被子睡得这么乱?”
  不是一个人。
  蒋淮则很难说清楚。
  “我和你说啊,这枕头上的头发,你也该清理清理,你去把垃圾桶拿过来一下。”
  “……”
  妈,我想自己来。
  蒋淮则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理由,然而都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