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我带了大夫回来。”
  姬老爷把脆弱的妇人拥入怀里,不过几月没见,他那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却又苍老了几分,眉眼间有着细纹,两鬓之间更是点缀着花白,显然,这几月并不好过。
  姬家财力雄厚,家财万贯,姬老爷只有姬夫人一个夫人,没有妾侍之间的勾心斗角,这样的姬家几乎是家和万事兴的榜样,可就是这样的姬家,唯一不开心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那体弱多病的姬小姐。虽然姬家是豫州第一富商,人丁却不旺,从姬老爷这一代开始就只有一根独苗,一脉单传这也还好,可是姬小姐却体弱多病。
  所谓物极必反或许也有一定的道理,明明鸿运当头,富甲一方,偏偏唯一的继承人却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姬小姐是姬老爷三十几岁所得,老年得女,本该是十分幸福的事情,而且姬小姐自小聪慧,小小年纪便能够读书写字,活脱脱一个小神童。可惜的是,一次意外,年幼的姬小姐落了水,虽然救了回来,却也落了顽疾,自此便辗转病榻,别说继承姬家,连那闺房都出不了。
  为了给女儿治病,姬老爷每次经商不仅仅是经商,更是希望可以找到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夫,只要能治就行,到了现在,连赤脚大夫都往家里带。世人都觉得,若是能有一个大夫把姬小姐治好,姬家甚至会把这个大夫列入祖宗之位。
  “大夫?”姬夫人混沌双眸猛的爆发出一丝亮光,却在看到跟着夫君回来的苏大夫时又迅速暗淡下来。
  就与苏老爷一般,这样的一个大夫真的靠得住吗?
  跟着姬老爷回来的是个女大夫,十分年轻,在以老为贵的见闻里相当于初出茅庐的医者,连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大夫都治不好姬墨舒的病,这样一个年轻的岂不就是用来练手?更难以置信的是,女大夫身穿粗布麻衣,甚至赤着脚,活脱脱就是那乡野村医,赤脚大夫。
  “姬郎,这。”
  “别小看这位苏大夫,是苏州颇具名望的。”姬老爷只好含糊道。
  丈夫虽未直言,但作为枕边人又如何猜不出?妇人的眼眶再次红肿,水雾打转,没成想有一日,她的舒儿居然沦落到让这种赤脚大夫当牛马一般治病。可事到如今,他们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那苏大夫快跟我来。”
  “好的夫人。”
  苏大夫跟着姬夫人走过前院,踏入内院,最后拐入了一个厢房。
  厢房很宽敞,阳光充足,四通八达,院子里更是种满了成片的忘忧草,寓意显而易见。可怜天下父母心,估计这院子是姬府最好的院子了,布置也都十分用心,可哪怕如此,真情却没法挽回生命,真是残酷呀。
  苏大夫踏入厢房,房内的香炉里烧着清雅的檀香,香气平和,安神助眠,撩开内房的纱帘,得以瞧见内里的闺阁。里面有一张精致昂贵的黄花梨大床,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身姿修长,却十分瘦弱,皮肤透着不自然的苍白,给她平添了一种透明感,就像快要破碎的美人。现在许是发了急症,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冒出,汗湿了如瀑青丝,也让女子更显孱弱。
  几个丫鬟围在女子周围伺候着,一个大夫在一旁把脉,愁眉苦脸。想必,这女子便是姬大小姐,姬墨舒罢。
  这时,躺着的姬墨舒忽然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脸上的血色瞬间便褪的干干净净,唇瓣也发紫了,一丝鲜红从青紫的唇角溢出,触目惊心。
  “不好,舒儿!”
  或许是母女连心,姬夫人瞬间就察觉到什么,她扑到姬墨舒身上,手忙脚乱的轻抚女儿的脸颊,也不大敢碰,光是这么看着就哭成了泪人。
  姬老爷也知道凶险,连忙叫苏大夫。
  “大夫,快。”
  苏大夫连忙走上前,顾不上与给姬小姐看病的李大夫打招呼,直接掏出银针,对着姬墨舒的头就扎了进去。
  “你。”
  李大夫被挤到一旁,苏大夫仔细的给姬墨舒号脉。片刻之后,又从破烂的医药箱里面翻出几株杂草,递给身边的丫鬟。
  “拿这个去碾成粉,拿水糊了让姬小姐服下。”
  丫鬟正要照做,李大夫连忙呵斥。
  “这是什么呀?老爷,小姐发病身子太弱,你怎可以让这赤脚大夫治病?”
  “这。”
  姬老爷也犯了难,其实他也没底,存粹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有用还好,可若没用,甚至有害,女儿不就直接死了?
  “姬老爷,情况紧急,若是你信得过我便照做,我愿意用我这颗脑袋担保。”苏大夫头也不抬,已经拿出准备好的银针包,就着烛火消毒。
  “可这。”
  “人命关天。”
  “你有把握吗?”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姬老爷咬着牙,姬夫人再度惊叫出声。
  “舒儿!”
  只见原本躺在床上还会呻吟的姬墨舒忽然没了声息,呼吸都停了。
  “快,按这位大夫说的做。”姬老爷急了,他连忙吩咐丫鬟。又对苏大夫道,“小女便拜托苏大夫了。”
  “自然。”
  苏大夫拿出消毒好的银针,对着姬墨舒头上几大穴位飞快下针,转眼间就把人扎的像个筛子。
  这时,丫鬟也把磨好的粉末与水混合,可是姬墨舒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去。正急的团团转时,苏大夫已经利索的捏住姬墨舒的嘴,硬生生掰开,把杂草水一股脑灌了进去。
  姬老爷看的胆战心惊,不由得有点恼。还未等他说什么,苏大夫却又抽出一根超长的银针,对着姬墨舒胸口的大穴扎了进去,整根针都没入了心脉。
  “苏大夫!”
  他目眦欲裂,姬夫人看到那根银针扎进姬墨舒胸口的时候便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夫人!”
  顿时,姬家乱作一团。小的没治好,大的又晕了。
  姬老爷急的双眼通红,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苏大夫,这根本就不会治病,是来索命的。眼看着没有生息的女儿,晕死过去的夫人,叱诧风云的豫商会长落下一行泪,若是可以,他宁愿不要这么大的家业,只求全家人安好。
  “老姬,振作点。你看,小舒有气了。”苏老爷连忙走上前扶住似乎一下子就绝望的兄弟,这种全家人都快死了,就自己活着的感觉是很恐怖的,他能理解。
  “有气了?”姬老爷连忙看向床榻。
  只见苏大夫把扎在姬墨舒胸口的银针拔了出来,与此同时,姬墨舒也闷哼一声,随后便剧烈的咳嗽几声,咳出了几口血后便恢复了呼吸,青紫的脸也渐渐有了血色。苏大夫有条不紊的把姬墨舒身上的银针拔出来,待所有银针拔出,姬墨舒已然呼吸平稳,陷入了沉睡。
  “这,这真的救回来了?苏大夫,你乃神医呀。”
  见此,被按着人中醒过来的姬夫人顿时坐不住了,她又哭又笑,抱着气色缓和了许多的女儿再次手忙脚乱起来。明明都当娘十几年了,却依旧显得那么笨拙。
  “这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的,我有法子能够治疗,只是比较匪夷所思,不知姬老爷可愿意一试?”苏大夫收好银针,道。
  “愿意,愿意,苏大夫请只管治。”姬老爷还未开口,姬夫人就迫不及待的说。当娘的比谁都更想治好女儿的病,能治好就行,至于什么法子根本不重要。
  苏大夫看向姬老爷,姬老爷也点点头。
  “苏大夫只管治便好。”
  既然如此,苏大夫重新坐了下来,仔细给姬小姐号脉。
  “姬小姐这病可不是一日两日了,是儿时便有了,该是落了水。”
  “对,她儿时不知怎得落了水,落了病根,之后便辗转病榻了。”
  “这便对了,江水性寒,孩童又身子骨差导致寒意入骨,久而久之,侵蚀了筋骨肺脏,导致姬小姐总是咳血,这血块若是刚好堵住气道便会如方才那般憋死过去。而且,肺脏受损,冬日更是难熬,按理说豫州城已经是最适合姬小姐养病的地方,依旧如此,可见多么的凶险。”
  “正是如此,我们看了许多大夫,也开了许多温阳肺脏筋骨的药材,每日不间断的服,可病不见好,身子骨还一天天的越发差了。”
  “温阳筋骨的法子是对的,只是。”
  “只是什么?”
  “药材乃治病的,可姬小姐并非患有疾病,而是坏了根基,身子骨本就这么差,你们还日日让她吃温养滋补的药材,她如何消受的了,不晕倒就怪了。久而久之,不仅没能治疗寒疾,连根本都坏的差不多了,若是不改善,继续如此下去,小姐估摸着活不过成年了。”
  “这。姬郎。”听到大夫如此一说,姬夫人当即便泪流满面,难道真的穷途末路了吗?
  姬老爷愁眉苦脸,明明是叱诧风云的豫商会长,此刻却反倒像个佝偻蹒跚的老人。
  “不知大夫有何高见?”
  “高见算不得,只是比较偏门,不过老娘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敢以性命担保,定然能够治好小姐。”
  “此话怎讲?”姬老爷双眼放光,饶是傻子都能看出他的惊喜。
  苏大夫摸了摸下巴,深邃的眸子中有一抹玩味一闪而过。
  “姬小姐乃受寒气侵蚀,按照阴阳互补之功,需得以温性之水养之,这温性之水又以人乳最金贵,人乳本就化为气血,温养筋骨,长肺腑,若是可以,每日以人乳养之,催之,不出两年,定然能够大为康健。”
  大夫的话一语惊人,甚至称得上惊世骇俗。姬老爷和姬夫人包括这房里的丫鬟大夫都有点难以言喻,这简直匪夷所思。
  “人乳?”姬老爷难以置信。人乳,是那个人乳吗?
  “没错。姬小姐儿时落水,落了隐疾。潭水性寒,需得温性之水中和入骨寒意,人乳性温,以人乳养之,温养筋骨,乳化为骨血,养气血嘞。”苏大夫说的是头头是道,仿佛真的是如此一般。
  “这哪门子的治疗法子,都是什么歪门邪道,有辱斯文。姬老爷,这医典里都没有的,可不能轻信呀。”李大夫鄙视的瞪着苏大夫,这样的治疗法子先不说有没有用,有违常理,甚至她觉得是借着治病为由行耍流氓之事。作为正牌大夫,她觉得这苏大夫简直就是侮辱了大夫这个职位。
  “这位大夫莫着急,贵人有贵人医治的法子,白丁也有白丁医治的法子,管用就行。”苏大夫并不否认,她这种法子确实听起来挺下流的。
  “姬老爷,你自己决定吧,不过按同行规矩,她接手治病的病人我就不治了,免得混了方子出事。”李大夫懒得争辩,提着药箱就走了。反正,她是治不好姬小姐,若是这个赤脚大夫也治不好,把责任推她头上就完蛋了。
  “这,李大夫?”姬老爷看着离开的李大夫,又看向自己带回来的‘赤脚大夫’,叹了口气,“苏大夫,麻烦你了。”
  “既然姬老爷信我,那便按我说的做。找火命寅时生的乳娘,一日三餐哺乳,直接吮吸乳汁,若是挤出来难免沾染了晦物影响疗效。对了,小姐这房间重新布置一下,床要朝东,乳娘得住进来,贴身伺候以带走小姐身上的寒气。”苏大夫一边说一边写方子。
  姬家夫妻听的一愣一愣的,羞红了两张脸,直接吮吸,还得住进来,怎么听着这么像自家女儿被占便宜了?姬墨舒还未成亲,这房里就得住进来一个乳娘,还得同床共枕,以后可怎么娶亲呀。
  这时,苏大夫又写下了一副方子。
  “这是乳娘哺乳期间的膳食方子,哺乳期间只能吃这些,免得影响了乳汁。姬小姐还年轻,又是天元,与其吃这么多补药坏了身子,不如就此将养着,交给天元强大的体质,先吃两月左右我再复诊,看看下一步如何治疗。”
  “好的,不知神医大夫接下来是住在姬府还是准备在外头租借个房子?”姬老爷接过方子看了眼,都是温养的膳食,倒是不错。
  “外头吧,若是可以有个医馆就更好了。”
  “若是神医不嫌弃,可先到我们姬家的医馆行医,待小女康健,这医馆便归神医了。”
  豫州城的医馆,诱惑倒是很大。不过苏大夫只是意味深长一笑,诱惑大的同时意味着风险也大,虽然承诺给个医馆,但若没治好,她的小命都得跟着完蛋。不过,她是何许人也,区区寒疾自然不在话下。
  “既然姬老爷如此阔绰,苏某也就却之不恭了。”
  苏大夫拱了拱手以作答谢,随后背着自己的破药箱跟着管家前往姬家医馆。
  敞大的厢房就此安静下来,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姬郎,真的要找乳娘吗?”姬夫人这时才问丈夫。她总觉得这个法子匪夷所思,还特别有辱斯文,若是传出去,他们丢脸无所谓,可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女儿以后继承姬家,走南闯北,她怕女儿会因此被人嘲笑抬不起头来。天元的脸面,姬墨舒都该有,而不是被人嘲笑。
  “唉,若是能救她,那便救吧。有些事情,总归是命中注定,她也该自己承担。作为我姬家的郎儿,不该这么没骨气。不过找乳娘得注意了,舒儿终年辗转病榻,性子单纯,房里也没个人,可不能被乱七八糟的人哄骗了。”姬老爷说。
  “这个我清楚的,姬郎便别管了,交予我。届时我会盯紧些。”
  “好。”
  不过一日,姬府便贴出了告示。
  城中的百姓纷纷过来查看,却当即愣在了当场。老夫子们甚至当场感慨世风日下,姬家疯了,而有些闺中少坤更是羞红了脸,纷纷退避三舍。
  姬家聘请乳娘:火命寅时生,乳大者优,量大者更优,生养过好几个孩儿的优先,请有意者到姬家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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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挖了个坑,吃个乳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