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邦疑惑的看向鲁良工,如果不是看到鲁良工一脸享受的样子,他都会怀疑鲁良工是不是记恨他,刻意为之。
“不怕各位笑话,就是这样的茶,如果不是贵客上门我都会不会拿出来,平时我根本舍不得喝,都是喝白开水的。”鲁良工神色很是淡然。
“大师,您不会是说您连喝茶叶的钱都没有吧?”李振邦一脸震惊的看着鲁良工。
“不瞒你说,我现在连酒都戒了。如果不是弟子们每个月的孝敬,恐怕我这一大家子都要饿肚子了,哪里还有闲钱去喝茶,哈哈!”鲁良工爽朗的笑了起来。
“呃……”李振邦四人面面相觑,李振邦的心中实在是难以平静了。一代工匠大师,竟然填不饱肚子,这有点儿太讽刺了。
“大师,您屋子里的东西,随便拿出去一两件也够你们花销了吧?”李振邦不解的问道。
“你们实在是不了解我老师,这些物品都是师父的心血,他不想这些东西被埋没。这些都是落叶松制作的,大贵族们都是不屑一顾的。即便是有贵族购买,也都是一些没落贵族,我师兄们的手艺就足以应对了。老师一个是不想金子当白菜卖,再一个是不想这些心血沾染铜臭气息。”一直为大家忙前忙后的那名弟子声音婉转的回答道。
李振邦这时才发现这穿着一身宽松白衣服,为众人端茶倒水的弟子竟然是个女的。并不是这名弟子长得像个男子,而是她一直斗笠罩面,衣服宽松,根本看不出来男女,最多就是觉得走路有点儿娘。
这不是自己的地盘,李振邦又不能用精神力探查,这对主人来说是非常不礼貌的。而且李振邦来这里是想和鲁良工谈合作的,又不是来看他弟子的,所以注意力自然不在这弟子身上。
不过李振邦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龙淼淼从见到这名弟子开始,心中就有种莫名的危机感,时刻警惕着。当她看到李振邦并没有留意这人之后,心中多少平静了一些,可是此刻这名弟子和李振邦说话以后,龙淼淼的那份危机感越来越强烈了。
“唉!可以理解。”李振邦冲着女弟子笑了笑,点头表示感谢,叹了口气继续看向了鲁良工。李振邦心中虽然对这女弟子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她。
“大师,我冒昧问一句,您不用回答,只是希望您好好想一想。您家里几口人,几个孩子。您的孩子是否未来也要向您一样有饿肚子的风险,他是不是有机会收到一批出类拔萃的弟子,然后救济他。当然,如果您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话,那就当我没说。”李振邦微笑着看向鲁良工。
李振邦早已调查清楚,鲁良工不但不是单身汉,而且还有两个老婆,四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四个孩子最大的不过才八岁,最小的还没有断奶。
“我的家事还是不劳你费心了。也许你没有我的技艺,没有匠心,但是当你能区分出来作品的好坏,并且说出来那些话,我就已经默认为你和我是同一个级别的存在。所以我才会允许你来到这里,并且坐在我的对面。”
“大师,既然你不希望我讨论你的家事,那我们就谈谈你的理想好了。这你总不会拒绝我了吧?”李振邦丝毫没有因为鲁良工的拒绝而恼火,依然微笑着看着他。
“理想?好久没有人和我提过理想了,你想要和我怎么谈?”鲁良工眼神古怪的看着李振邦。从来都是徒弟们和他谈理想,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他会和一个外行人谈理想。
“你这个人太失礼了,到现在也没有介绍自己,你不会准备就这么聊下去吧?”女弟子听到李振邦都准备和老师聊理想了,竟然还没有丝毫介绍自己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生气,不满的说道。
“琳儿,无妨,为师又岂会在意这些俗礼,呵呵!”鲁良工看着女徒弟眼神中充满了慈爱。这么多年,自己总算是找到了衣钵传人。自己其他的徒弟也很好,但是不出意外的话终归只能是一名不凡的匠人,而不能算是匠师,只有面前的这名弟子才有可能成为一名匠师。
“对不起,对不起!见到大师以后,我太激动了,失礼了,还望大师和这位……女先生见谅!”李振邦急忙起身,双手抱拳,弯腰施礼。
听到李振邦女先生的称呼,叫做琳儿的女弟子“噗嗤”一声乐了。
李振邦讪笑着将自己一行人介绍给了鲁良工,其他人只是介绍了名字,介绍自己的时候带上了红枫叶家族直系子弟。
听到李振邦是红枫叶家族的人,鲁良工的眼睛明显瞪大了一些,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不过他心中却在暗自忖度,红枫叶家族可是卡罗帝国的大家族,如果红枫叶家族能慧眼识珠的话,自己的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们也就算是实现了他们的理想了吧!
“我们先来谈谈您弟子们的理想吧!”
“我弟子们?你不是想要了解我的理想吗?”鲁良工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李振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的,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我想先了解一下您的弟子们对自己的未来都是如何规划的,他们的理想是什么?”
听到李振邦名师出高徒的话,鲁良工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自己虽然技艺纯熟,名气在落叶镇一时无两,但是出了落叶镇以后,自己哪里还算的上什么名师。
“唉!说来惭愧,我的入室弟子中真正热衷于木匠的其实只有三个人,大弟子正德,二弟子刀疤,以及这个刚入门不到两年的女弟子琳儿。”鲁良工面露愧色,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您其他的弟子呢?”
“其他人跟着我学习技艺都是有自己想法的,有些人希望和我一样成为成为一个名人。不过他们哪里知道,出了落叶镇我还算什么名人,顶多只是一个人名,贵族们眼中又怎么会有我们这些使用落叶松的人。”鲁良工笑的很淡然,但是李振邦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和悲切。
“还有一些弟子把这当成一门手艺,是用来养家活口的。说句不嫌丢人的话,如果不是他们接济,以及那些记名弟子月月的供奉,恐怕我们这一大家子早就断顿了。”鲁良工摇了摇头,仿佛是在自嘲一般。
李振邦心中了然,难怪那个吴才手艺一般,也能成为记名弟子,原来这记名弟子只要有钱就好办。
照这个情况来看,记名弟子在平民中应该比这些入门弟子吃的开。入门弟子的作品肯定要比记名弟子的作品价格高,面向普通平民的机会少,面向小贵族的机会更多一些。
记名弟子就相当于是挂着名头技术一般的商人,做出东西不一定特别好,只要名气在,肯定会比普通木匠卖的贵一些。
人的天性其实都是愿意炫耀的,所以手头富裕一点的平民,都会弄一些记名弟子的作品摆放在家中最显眼的地方,作为向左邻右舍炫耀的资本。
“大师,我想问您一下,您觉得卖掉自己的作品可耻吗?”
“卖掉作品不可耻,可耻的是为了钱卖给不识货的人。”鲁良工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想起了曾经耻辱的历史。
有一次他的孩子突然得了重病,平安镇的医生束手无措,只能去其他更大的城镇看看。鲁良工生活本来就拮据,他一时之间实没有办法筹措到钱,弟子们凑上来的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万般无奈之下,他带着一件自己颇为满意的首饰盒去了临镇一位财主家。这位财主曾经娶第十二个小妾的时候想要重金求购自己一张龙凤床,被自己拒绝了,他觉得那是在侮辱自己。
鲁良工万般无奈,走投无路,为了孩子不得不去求一求那位财主。财主看到热情的接待了他,他将孩子病了急需钱告诉了财主。谁知道财主听了以后十分慷慨,二话没说,竟然直接拿出了五个金币。
他本来只想将首饰盒卖两个金币应急的,财主的行为让他大为感动,同时也对自己之前不卖床的事情感到一些后悔,千恩万谢以后,带着两个金币走了。
孩子病好了以后,鲁良工带领着弟子们抬着一张龙凤床登门拜谢,结果发现财主竟然用自己精心制作的首饰盒喂鸡,而且当众对自己一行人极尽嘲讽。
鲁良工一怒之下,将龙凤床杂碎,发誓一辈子不再做床和首饰盒,一辈子不再轻易贩卖自己的心血,一辈子不再踏入财主所在的镇子一步,和财主一家人势不两立。
“那您觉得什么样才是识货的人?是买了你的作品不舍的用,天天高挂供奉,还是买来天天使用的人?”李振邦虽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是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受过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