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天祈一下班就带着一盒蛋糕到语娟家。
  自语娟的脚伤痊癒后,虽然没有理由再接送她上下班,但仍三天两头会去拜访。儘管语娟多次婉拒他的礼物,但他没一次听进去,加上尹母也很喜欢他来,所以语娟到最后也没再拒绝,母亲开心为重。
  只差没给他一间房和一把钥匙,不然他几乎要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了。
  「天祈哥哥,我姊今天很晚才会回来喔。」站在门口,尹弟感谢地接过天祈手里的蜂蜜蛋糕,好心提醒道。
  他和尹母都很清楚,他会这么常来拜访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企图实在太明显了。
  但可能就是如此明显的企图,才让尹弟和尹母对他如此放心,毋须揣测他是不是别有心思。
  「星期五还要加班?」他问。
  「不是,好像是和同事去看电影。」
  听见「同事」和「看电影」,就算再怎么迟钝,他的神经也不自觉敏感了起来。
  「我都不知道语娟喜欢看电影!」但他没表现在脸上,反而一脸高兴,「语娟平常一下班就回家,偶尔也该跟同事一起出去玩。」
  「我姊平常的确不看电影,她说门票很贵,很浪费钱,在电视上看就好了。」
  见天祈露出颇为严肃的神情,尹弟知道他意味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只是不忍直说。
  明明嫌门票贵,却还愿意去看电影,不是有男同事嘴上掛着有多的电影票,实则约她出去,还会是什么原因呢──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来他大概是这么想,真是太好懂了,尹弟心里这么想。
  不过事实到底是不是如此,尹弟也不知道。因为姊就只在出门前跟妈说今天下班后要跟同事去看电影,会晚回家而已。
  但到底跟谁去看,他也不晓得。
  橱窗里的灯光把香檳色的礼服打亮,为那件礼服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
  经过服装店时,注意到女生的目光在橱窗里的那件礼服多停留一眼,男生微笑说:「那件礼服很适合你。」
  这句话来得太突兀,女生一时没有回应。
  「你应该买下它。」
  意味到他所指为何,女生笑了起来,「我没有想买啦,只是那件的款式和我的很像,想看一下价钱而已。」
  「那件礼服是别人送的?」
  「嗯,但之前去参加宴会时被酒溅到了,虽然有紧急处理了,但多少还是留下了点污渍,只是没那么明显,就想说有空再买一件礼服,以备下次遇到正式场合的时候穿。」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回头去买下那件?」
  女生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觉得既然要买新的,就不要再买相似的款式才对。这样那件礼服才会更有价值。」
  「我猜猜,那件礼服是你男朋友送的?」
  「是我大学的一位学长送的。」
  「那他眼光很好。」
  她笑了笑,没有否认。
  之后,男生说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看见很美的夜景。
  女生没有拒绝。没多久两人就来到一栋公寓的顶楼。
  舒爽的夜风轻拂过脸颊,从这俯望,可以一览城市入夜后的绚烂灯火,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这是我大学以前住的地方,父母买了新房后就租给别人了。从这里可以很清楚看见101,所以以前跨年夜常常会和朋友到这上面。高中时也很常和天文社的同学来这里观星。」
  「从这里看得到星星吗?」
  「虽然都市光害很严重,但有望远镜还是能看得很清楚,我那时还问我妈,可不可以让我预支一年的零用钱买天文望远镜,这样我随时都可以上来观星。」
  「你妈有答应吗?」她笑问。
  「没有。」男生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每次想要在这里观星,还是得把望远镜从学校背来,真的超重的。不过我大学去英国留学时,很努力打工,终于为自己买了第一架属于自己的望远镜。」
  女生莞尔,夜风吹乱了的长发,她伸手顺了顺,将挡住视线的乱发拨到耳际。
  「那你呢,以前有参加甚么社团吗?」
  「我大学每天都在打工,没参加社团,但国高中时都有加入美术社。」
  「你会画画?」男生有些惊讶。
  「只是画兴趣而已,我没学过正统的美术。」说完,她转头问:「国外的夜空跟台湾比起来如何?」
  「虽然是同一片天空,但英国常常都在下雨,夜空总不如台湾这么晴朗,而且地处高纬,能看到的星星也不像台湾这么多,一度还很厌恶英国那总是阴冷晦暗的天空。」
  「我倒觉得,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却会因为身处不同的经纬度,而有不同面貌,很有意思。」
  「是很有意思,但英国那种阴冷的天空,待久了真的会让人很忧鬱。」
  靠着矮墙,女生出神地望着眼前深沉的夜空,眼前的景致令她的心情感到无比平静。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迎上他好奇的目光,她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男生忍不住笑出声:「就这个?」
  「嗯。」
  见她一脸认真,男生收起了笑容,反问她:「那你为甚么要问我这个问题?答案你应该早就心里有数了吧,我不认为你这么迟钝的人。」
  「还是说,你希望我能亲口对你说?」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她再度把视线放回夜空中,「但并不是外貌上的像,而是说话的语气和做事的态度很像。」
  「谁?」
  「就是我刚提到,送我礼服的那个学长,每次我需要帮忙时,他一定都是不问理由,尽己所能地帮我,是一位对我非常照顾的学长。」顿了一顿,她回忆道:「他总是在旁默默守护着我,但却怕造成我的困扰,从未跟我告白。那时我就在想,我何其幸运,能被人这么深爱着,所以当他向我告白时,我当天就答应他了。」
  「但最后还是分手了。」男生接下说。
  「那时我以为时间久了就会真的喜欢上他,因为我想回报他对我的好,那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但他的爱实在太沉重,我承受不起。」
  她抬眼直视他,正好捕抓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愤怒。
  「你认识萧凯齐吧?」
  忽然听见这个名字,他惊愕。
  「我今天之所以会答应跟你出来,只是想要确认一件事而已。你和萧凯齐学长是朋友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对我说过的某些话,和学长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很像。想起学长曾跟我提过,他有一个很要好的国中朋友,不但成绩优异,做事也很有效率,高中时还是天文社社长,只是因为高中毕业后就去英国留学了,所以没机会介绍给我认识。」
  『我是业务部的李仁哲,如果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我是你的大二直属萧凯齐,如果之后在学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
  从第一天见面就给予如此相似的关心,只是语句过于客套,才没有特别留意。
  儘管声音和长相完全不一样,但有时说话的语调却十分相近。同样在某个词的字尾不自觉地上扬,习惯用的语助词也都如此相似,就连年龄也一样。若不是相识的两个人,就只能归类巧合了。
  「而且你对我太好,公司里比我好看的女生多得是,但为甚么偏偏是我呢?从我一进公司就百般对我献殷勤,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动机可能并不单纯。」
  「没想到你是这么多疑的人。」
  「我不是多疑……只是很难去信任人。」她苦笑说,「其实罗姊的那份文件是你拿走的吧?」
  可能是最大的秘密已经被知道了,也见识到了她细微的观察力,男生这次没有多大的惊讶,「这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从我最后一次看到那份文件,到发现它不见时,其实不只有艾薇进出秘书室,还有两个人。我一向都有很仔细检查文件才交给对方,不可能会拿错,所以一定是有谁故意拿走的,而看似最有可能的,就是对我最有敌意的艾薇,因为她爱慕你,所以很讨厌和你走得很近的我,最有可能会故意拿走。」
  「那你会怎么联想到我?」
  没想到,她说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回答:「因为她是女生。」
  「女生一般是不会用这种手段陷害人的,大都是散播谣言或在上司面前说讨厌的人的坏话。因为若是偷机密文件,只要一调监视器就会被发现,不只可能会被开除,还会被冠上窃盗罪名,所以我不认为艾薇会这么笨。甚至一般人可能都不会这么做。」
  「唯一的例外,是那个人要栽赃给别人,所以抱着侥倖的心态,我还是去问了艾薇,因为就算文件不是她偷的,也有极大的可能在她那边。」
  「你真勇敢啊,假如若不是她偷的,也没人栽赃她,你那样的举动一定会被人鄙视。」
  女生笑了笑:「我之所以会那么勇敢,是因为那里是业务部,是有你在的地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一定会帮助我。」
  「然而──」忽地,她的语调明显转为平静,「就在我感激地从你手中接过文件后,我才忽然察觉到,时常来秘书室,又知道文件放在哪里,及时帮助我的你,才是最有可能拿走文件的人。」
  「全公司除了罗姊,就只有你最清楚我什么时候不在秘书室,而且也只有你最清楚艾薇是最可能被我怀疑的。而我相信你应该也很有把握,若是你帮我找到文件,艾薇一句话也不会说,因为爱慕她的你,深怕若是乱发脾气,会在你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现在一定觉得我很坏吧,藉着利用女同事对我的爱慕之情,自演自导了这场戏。」他望着远方自嘲说。
  女生没有回答。
  男生向她走近了几步,「但你自己也没有多好,明明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却还是答应跟他交往,利用完后再无情甩了他。」
  看见向她走来的男生脸上完全没有平日的温和,像被撕掉了一层面具,露出最冷酷的一面,让女生忍不住惧怕,往后退一步。
  男生似乎以为她想逃,立刻蛮横地拉过她的手。当她回过神时,她已经被禁錮在男生的双手间,动弹不得。
  但最令她心惊的,并不是眼前男生冰冷的目光,而是背脊传来的凉意。她的背后没有结实的墙壁,只有高度只到她腰部的矮墙,若她一不小心往后仰,就有可能直接掉下去,而且还是头着地。
  实在比偶像剧里让人心跳加速的壁咚,更令人心惊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