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样的原因,会促使你忘掉所有的记忆?不只是挖掘,而是连碰触都没有办法的那种尘封。
  「好羡慕哦,真希望能有像小海这样的记忆力。」
  曾经有人对我这样说着,投射而来的是闪着光的崇拜眼神。
  但这样真的好吗?我指的是有良好的记忆力。
  人总是在发现自己没有能力的当下,开始佩服那些有能力的人,却忘记了现实的一体两面。明明是从什么角度看,就得到什么结果。
  ──所以,就只是因为他们拥有自己所没有的吗?
  不得不说,人有时候,真的贪心的可怕,尤其是在这种毫无自觉的情况下。
  低头凝视手中紧紧捏着的照片,儘管因为颤抖而轻轻晃动,但她的容貌她的微笑,依然深深的烙在脑海之中。我想不是因为照片,而是她原本就深刻的存在于此,从来就没有办法被抹去。
  原本以为已经不会痛了,可是此刻的我,心脏还是紧的让人无法喘息,像是被谁狠狠掐着那样。
  这已经不是记忆力的问题了。
  「忘不掉、怎么样就是没有办法忘掉,会这么想着,就代表心里根本不想要捨弃那段回忆,不是吗?」
  风一般的轻柔嗓音冷不防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剧烈的疼痛随着话语的縈绕自脑袋中心衝出。
  有种快要炸开的感觉。
  无奈的收起照片并且用力的吸了好几口气,每次只要太过靠近伤痛身体总会极力的抗拒,而且屡试不爽。
  只是我不懂,明明就还是残留着美丽的部份,怎么偏偏只记得被人捅了一刀的血跡?人都是这么自虐的吗?
  我站起身,离开了公园的长椅,手中的凉菸烧了这么久却还剩一半,彷彿提醒着无论我多希望时间能快转却只是徒然的心理。
  还是真是令人窒息的闷,那种全世界都要和自己做对的气味。
  捻熄了菸顺带捻熄了心里莫名的不快,肌肤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本的蔚蓝不晓得在何时蒙上了灰,甚至是、降下了雨水。
  几个还在玩闹的小孩在雨滴落下的同时一哄而散,各自奔向父母的怀抱,理所当然一般的接受着那样温暖的笑容。
  但无知也不是件坏事,至少他们不必懂这种画面在少数人的眼里看起来有多刺眼、多奢侈。
  没有加快也没有放慢脚步,只是以习惯的速度走着。
  下着雨的世界很安静,清新的气味与冰凉的温度正好都能浇熄我的烦闷,所以就算湿了身体也无所谓。更令人意外的是,我竟一点也不排斥雨天。
  惊喜转而化作愉悦,我忍不住牵起了唇角,才发现整个下午的鬱闷早被其他更美的情绪所取代,并且又一次深刻的感受到,那宛如定律的魔力──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我就能够冷静下来。
  这让我更加承载不了回忆的重量,即使还是笑着,但当滚烫的液体自眼角落下的瞬间,我知道,我又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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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哪里了?」一旋开门,充满斥责语调的问句随即扑面而来,那双凝视着我的眼里泛着光,楚楚可怜地彷彿在指控我的不是。
  可她越是那样,就越让我反感而失去耐性。
  「我没必要什么事都向你报备。」连头都没抬,我直接擦过她的肩,走进自己寝室,锁上门。
  然后是预料之内的啜泣声。
  但我没有办法承接她的泪水,不只是已经无法负荷的回忆,就连心脏也都撕裂的填不下任何的东西。
  儘管小寧的手中握有我的钥匙、能任意进出这个房子,但唯独心里、唯独心里我怎么样也不想要让她踏入。
  除了千秋以外我不要别人。当小寧哭着问我怎么样才能得到全部的小海,我只是淡淡的丢出了这句话,冰冷的连自己都害怕。
  我甚至快要认不得自己。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我推开?委屈自己忍受我的脾气是何苦?」凄凉的微笑在她的脸上泛开,夹杂着泪痕的面孔尽是苦涩。
  「我没有委屈自己,从头到尾、从头到尾受伤的就只有你而已。」我漠然,淌着血的心麻痺之后竟连伤害人都已经没有知觉,「我并不是没有试图阻止你的趋近,我甚至一开始就表明了,假如你执意要爱我、会很危险。」
  接着我转身,将小寧和她的眼泪全拋在脑后,面无表情的朝着自己的世界前进。就像现在一样。
  我没有开灯,在习惯的黑暗里走向床,顾不得浑身溼透就先躺了下去。
  因为什么都不想也没有必要管了,没有千秋的世界无论再怎么热闹、再怎么光亮,都是会被寂寞塞满而无法喘息的,都是一样的。好累、也好痛。
  双手覆上眼睛,温热的液体再一次深刻的烙上肌肤,每当在这样下着雨的夜里,我就是没有办法控制。无论是对于她的思念,抑或是我的泪水,就连理智,都跟着崩解了。
  「……千秋,可能你没有办法想像我有多害怕,但我就只有你了。」我扶着她的脸颊,直视着她透彻的水眸。
  「知道啦,我只是看你闷闷的,想逗你笑而已嘛。」她只是努努嘴,但下一秒又漾起甜甜的笑容,小手捏着我的脸颊,「认真什么啊?你这个傲娇忧鬱海。」
  「可是我──」
  「好好好,小海海乖乖,妈咪一步都不会走的。」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千秋永远都知道我要说什么,而当她一察觉到我的不安,就会立刻给我个大大的拥抱,给予我继续向前走的力量。
  然而现在的我,却只能听着手机里你录给我的铃声,流着眼泪在脑海里描绘你的样子。
  多么可怕的玩笑,让我就这样措手不及的只剩一个人。
  一个,以寂寞为伴,却又无法面对寂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