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小池,池咏由便迫不及待地逮住机会,向常月徽询问小池的事。她不想直接问厄本,只好对她最好的朋友下手了。
  「我记得第一次听到小池这个人,是在小学的时候。厄本被人绊倒掉进游泳池,因为还没做暖身,她几乎是一下水就抽筋,差点溺毙。最后,是被小池救上来的,这是厄本告诉我的。但是,我却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就连那天在游泳池旁的同学,没有一个人见到那个救了厄本的人。」即使事隔多年,常月徽谈到这件事,仍然会露出百思不解的表情。
  「这么神秘?」池咏由同样是听得满脑子问号。
  「嗯。就是这么神秘。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小池突然消失了。厄本的心情变得很低落,问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我看得出来,她比之前更消沉,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时候的厄本是什么样子?」池咏由忍不住问。
  「她从小就很爱看书,不管问她什么问题,她都能头头是道的回答。有一点害羞,但还算乐于和人接近。」常月徽停顿一下,叹了口气,「认真想想,她变化最大的时期,应该就是在小池出现又消失之后。她除了我之外,不肯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不……应该说,那时候她连我也排斥。」常月徽流露出受伤的表情,不过很快地恢復,「但是,后来小池又出现在厄本的话题里。厄本看起来像回到以前的样子,和人说的话变多了,不再总是一脸冷漠地看人。虽然偶尔有些木訥有些愣愣的,有时候却又精明得气死人,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没问过厄本关于小池的背景吗?」
  常月徽翻了翻白眼,「当然问过。但她总是支支吾吾的,吐不出半根象牙。」
  池咏由有种碰壁的感觉,竟然连厄本的青梅竹马都不知道小池的来歷。
  「不过,厄本这样,我反而觉得高兴。」常月徽没头没脑地接了这一句。
  「为什么?」
  「你要知道,以厄本心思縝密的程度,如果她想骗人,她可以编出完整且可信度极高的谎言,就算她说昨晚和外星人一起喝咖啡,你也会不知不觉地相信她。但她没有。因为她不想骗我,才会选择不说。而我也相信,她有不能说的苦衷。」常月微欣慰地笑着,「有时候,我常在想,说不定小池真的就是个外星人,厄本怕我不相信,才一直没对我说清楚。」
  「你……从没吃过小池的醋吗?」池咏由硬着头皮把自己的苦恼问了出来。
  常月徽爽朗地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原来会吃醋的不只我一个。」
  池咏由哀怨地看着常月徽。
  「咳。」常月徽清了清喉咙,正色后说,「怎么可能不吃醋?直到有一天,厄本问我是不是觉得寂寞了。我很讶异。那时候的厄本思想虽然细密,可是她太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很少顾虑到别人。当她这么问的时候,我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当下马上就承认了。」
  「能得到她的特殊待遇,的确是会有那种感觉。」池咏由心有戚戚焉地说。
  常月徽点点头后说,「她听到我承认之后,用很笨拙的方式说了些话安慰我,还说她这辈子最在意的朋友就是我。这种露骨的话,换作是之前的她,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她一定很重视你。」池咏由有些羡慕地说。
  「原本我还有点怀疑,以为她只是在说场面话,但在看到她的眼神之后,便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因为我从没见过眼神比她更清澈的人了。」想起那时的感觉,常月徽不禁勾起嘴角微笑着,「我问她,为什么会想到问我这问题。她说,是小池提醒她的,还说有好几次我对她发脾气,是小池向她分析原因,还安慰她,让她不再难过。看到厄本因为小池而变得开朗,我也觉得高兴。久而久之,就觉得即使没见过小池这个人,也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个坏人。」
  「你知道厄本为什么放弃游泳吗?」
  「我想,大概和那次被绊倒的意外有关吧。」常月徽伸出食指支着下巴说,「厄本从小就很会游泳,她的泳技是她爸爸教她的,所以,她一直都很爱游泳这运动。但是,自从那次之后,她就退出校队,不管我怎么游说她,她都不肯再参加游泳比赛。」
  「那次的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说到这个,直到现在我一想起这件事,还是气得牙痒痒的。」常月徽咬牙切齿地说,「就因为厄本心直口快地批评那人游泳的姿势,就惹来这种要命的报復。那个廖书璇真是泯灭人性,把人弄下水之后,没看到人起来,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去排队集合。我不懂,一个小学生怎么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
  「只是姿势被批评,就能气到想杀了厄本?」
  「廖书璇在我们学校出名,就是因为她到处自称是游泳冠军,自夸也就算了,还说她爸爸游泳很厉害,但是我听说她根本就没有爸爸,总之就是个爱说谎的小女生。」
  「所以,当厄本说的那些话,不只是批评她而已,在她的想法里,是连她的爸爸也被批评了。」池咏由仔细地思考着。
  「或许吧。也有可能是厄本加入校队,威胁到她的地位,出于嫉妒的心态,才会那样恶整厄本。」常月徽想了想又说,「但说起来,我也有责任,如果我不怂恿厄本去参加校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从小就不爱和人竞争,可是,我就是看不惯她,明明很有实力,为什么不站到舞台上去表现一番呢?」
  看着常月徽自责的表情,池咏由安慰地说,「像她现在就很好啊。她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了。」
  常月徽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
  「可是,我后来发现,事情好像并不单纯。」
  「怎样不单纯?」池咏由始终觉得,光是那样的一句话,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学生有那样的仇恨心。
  「听说……。」常月徽的话说到一半,被远处的男孩打断了。
  想起被自己遗落在人群外围的男朋友,常月徽抱歉地看着池咏由,「对不起。我不小心忘了我男朋友,我们改天再聊吧。」
  目送远去的小情侣,池咏由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事情不但没弄清楚,还留下了更大的迷团。究竟常月徽听说了什么呢?
  她原本以为厄本的恐慌症只是某种小意外引起的,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意外。如果当时没有小池救了厄本,她的心说不定要今天都找不到归宿。这么说来,小池不仅是厄本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救世主了。
  想到这里,池咏由不禁苦笑着。真想见见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救世主。
  看到有如落汤鸡一般的池咏由,尤恩幸灾乐祸地笑得人仰马翻。不过,笑归笑,她还是运用自己的可爱,帮池咏由从剧组人员那里弄来一套临时替换用的服装,让她不至于穿着溼透的衣服工作。
  「别谢我。总不能让人家看到我们juliet的人这么狼狈吧?看到你那模样,连我都觉得丢脸。」尤恩趾高气昂地说着,但一点都没觉得她有丢脸的样子。
  池咏由为自己之前腹诽尤恩薄情寡义,在心底默默地道歉。虽然,自己没少被尤恩整过,但是,不可否认的,尤恩贴心的时候,总能让人倍感温馨。
  换上乾衣服之后,池咏由走到器材箱旁边,拿回自己的相机和背包,又想将换下来的衣服放到车上,便走到停车场。
  「池大摄影师,好久不见。」一道男人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你是……。」看着绑着马尾的男人,池咏由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男人扬了扬手上的相机,「忘记我了吗?池大摄影师果然贵人多忘事。原以为我们是同行,没想到竟然是天差地别的工作。你也真是的,还说什么自由摄影?同样是自由摄影这头衔,你那领域的自由摄影,和我们这一行的可不一样。你真是爱说笑。」
  这时池咏由才想起来,这男人是在juliet别墅外遇到的记者,她还曾经到他车上躲雨过,也算欠了他一份人情。「真是抱歉,我一时没认出你,这次比上次看起来清爽多了。」
  男人摸摸光洁的下巴,「上次在那里守了那么久,难免鬍渣都长出来。」
  「我记得你的名字是……。」池咏由拼命地回忆着那张不知被她塞到哪去的名片上面印刷的文字。
  「邱清奇。」男人朝她伸出手,池咏由只好尷尬地握着那隻手。「池大摄影师,工作繁忙,忘了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记者也无可厚非。只是我想不通,你光是平面摄影就接不完了,为什么要来当随行摄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池咏由笑了笑说,「我现在还不到很有名气的地步,自然是有工作就接囉。」
  「超级摄影展的得奖者,怎么会没有名气呢?你真是太谦虚了。」
  邱清奇吊着嘴角的笑容,揶揄的口气,都让池咏由感到不舒服,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这个讨厌的人。以她的身份,和一个狗仔站在这里聊天,总觉得不太好。而且,她知道,这男人接下来一定会问些让她更讨厌的问题。
  因为得知那场意外,原本不会到场的贾思柏和厄本结束另一处的工作之后,便赶了过来。毕竟,当初校方同意借景,有很大一部份的原因,是看在她们两个人的面子上。学生在工作领域取得很好的成就,对学校也是很好的宣传,在这少子化的社会,就连学校都不得不重视起广告的效果。
  擅长交际的贾思柏在法律系高材生厄本的陪同下,两人先去拜访了校方,然后,按照经纪人的指示到拍戏现场露个脸,安抚粉丝。记录这种亲善大使的举动,是随行摄影最重要的任务,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她们才想起来得先找到池咏由。
  贾思柏和厄本到拍摄现场找到尤恩和伊格尔,却发现池咏由并没和她们在一起。
  「厄本,你去找池咏由回来。」尤恩蜷着脚窝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贾思柏和厄本带来的点心,吃得正高兴,就连指使人都很流畅。
  厄本对尤恩的话丝毫不以为忤,乖巧地往外走去。
  「喂。」贾思柏轻踢了下尤恩的椅脚,「你怎么让她自己去找人,等一下我们要找的人就变两个了。」
  「你不知道。厄本现在的迷路症状有了例外。你要她去转角的便利商店,她绝对会迷路。但如果你要她去找在城市另一头的池咏由,她保证使命必达。」尤恩一口爆米花,一口蛋糕地吃着。
  「有这么神奇?」贾思柏大吃一惊,闔起张大的嘴巴,摇摇头说,「不行。我还是跟着她去比较妥当。」
  一路跟着厄本在校园里穿梭,虽然贾思柏不知道厄本会走到哪里,却明显可以感觉出来,她是朝着某个目标前进,而非漫无目的地绕圈子。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很久以前,厄本急急忙忙地从学校跑回她当时的住处,那是她唯一一次没有鬼打墙而一路顺畅地到达,儘管最后还是跑错了门。
  但贾思柏现在回想,那或许是她误会了厄本,说不定她根本没有跑错门,那次厄本那么慌张的原因,就是因为池咏由,而那扇门应该是通往池咏由住处的。
  忽然,厄本的脚步停了下来,贾思柏越过她的肩膀,看到池咏由和一个男人正在交谈。她们没见过那个男人,可以确定他并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但从他肩上的相机,敏锐的她们都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贾思柏,你觉得那会是谁?」厄本没有回头,但她知道贾思柏一直跟在她身后。
  「你吃醋了?」贾思柏没正经地反问着。
  厄本没理会贾思柏的调侃,紧蹙着眉头,远远地看着池咏由和那男人的一举一动。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狗仔,池咏由会不会……。」看到厄本的眉头愈加深锁,贾思柏止住了话,不敢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