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厄本竟露出微笑,「她不会背叛我们的。你看她的动作,她并不是正面对着那男人,而且,双手在胸前环抱,左脚脚尖朝向另一边。她的肢体动作显示,池咏由正处于防备又极度不耐烦,急欲逃离的状态。我想,她可能怕不好好应付他,那个狗仔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倒是挺信任她的?」贾思柏仔细地观察池咏由的动作,果然像厄本说的那样。
  「我只是从客观证据上分析罢了。」厄本云淡风轻地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当作没看见。」厄本说完便掉头就走。
  「你不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吗?」贾思柏追上厄本。
  「没必要。」
  望着厄本离去的脚步,既虚浮又凌乱。真的没必要吗?贾思柏在心里疑惑着。
  虽然,她也想靠近点听清楚他们谈话的内容,不管怎样,如果能确定池咏由有没有背叛她们,绝对比她们在心里乱猜的好。但看着厄本的表现,还是先顾好这个令人担心的傢伙吧。贾思柏迈步追上厄本。
  「不要跟着我。」厄本骤然驻足,声音显得有些闇哑。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走错路了,往左边走才对。」贾思柏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儘管她努力地忍住了,但语调里还是带着轻浮的笑意。
  厄本低着头,往左边走去,「你走前面吧。」
  「干嘛这么生疏呢?我知道我最近是忙了点,但也不用把我当陌生人吧?」贾思柏不由分说地牵起厄本的手。
  如果把你当陌生人,你根本牵不到我的手。这是厄本平时会回答的话。
  没等到厄本一如既往的回答,贾思柏猜想厄本现在一定正混乱着,理性与情绪的交战,让思绪清晰的人也不由得脑筋打结,纠结得像被猫咪弄乱的毛线。
  贾思柏侧头看着身旁的女孩。好不容易得来的笑容,怎么会消失得那么快呢?
  结束忙碌的一天,厄本终于能回到自己的小城堡。
  「为什么要我那样说?」厄本侧躺在床上,望着空无一人的椅子说。
  「你也希望能这么相信她的吧?」小池的声音从厄本身后传来。
  「但我们都知道,事实有可能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就是说,也有可能是那么一回事。」厄本觉得自己像追着自己尾巴的小狗似地,在原地打转着。
  小池嗤笑一声后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贾思柏别把这件事情跟别人说?」
  「那是因为,我担心被衝动的伊格尔和尤恩知道,原本没有的事,也会让她们搞得鸡飞狗跳。」
  「那就是说,你也相信是有可能池咏由并没有出卖你们。」小池学着厄本的口吻说。
  厄本拉起枕头盖在头上,不想理会小池的嘲弄。
  「你知道,你的信任对她很重要。」小池的声音近得彷彿贴着厄本的耳朵发出,「对你自己也是。」
  窗外清凉如水的微风,拂过雪白的窗纱,掠过桌面上的书页。彩色印刷的书册,被翻到了一帧女人特写的照片页面。
  那一夜,厄本又梦见纪采文,一如往常地讨人厌,总是在她身边环绕着,叨絮着。
  「留点乐观信任别人,会让你的生活更轻松。她很喜欢你,也很需要你的信任。」纪采文不停地这么说着。
  顶着一头毛燥的头发,厄本不耐烦地用力拍在床垫上,猛然坐起身,「不要再说了。」
  看着外头明媚的阳光,她发现自己竟被那女人纠缠了一整晚,简直就像被鬼压床似的,睡了五小时和没睡一样。她懊恼地抓抓头发。这笔帐究竟该找谁算呢?
  在马拉松式的工作排程中,难得有一天别墅里全员到齐。就连身为经纪人的骆佳珣,也不需为公司里其他艺人奔走忙碌,得以悠间地和路克在阳台上喝着冰凉的饮料,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的小朋友玩耍。其中最让她感兴趣的,是厄本和池咏由这两个人。
  「有她们这样玩捉迷藏的吗?不管她躲到哪里,另一个人总是能找得到。」骆佳珣头一偏就能衔起路克递来饮料杯里的吸管,脸上洋溢着愜意。
  「她们两个不知道装的是什么雷达。有一次,池咏由被尤恩藏到山上公园的公厕里头,厄本不到半小时就把人找出来了。」路克又叉起一片切好的苹果,放到骆佳珣嘴边。
  「真难想像这还是那个路痴厄本吗?」骆佳珣一边嚼着苹果,一边感慨着。
  「不要怀疑,她依然是那个厄本。」路克噗嗤一笑,「尤恩以为厄本的路痴痊癒了,拜託她去公司隔壁的便利商店买饮料。最后,还是贾思柏开车出去,绕了大老远,把人捡回来的。」
  「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庆幸。如果厄本不再迷路,我想我们再也找不到可以担心她的地方了。」骆佳珣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可却忍不住这么想。
  「是啊。厄本太勉强自己了,把自己包装得无懈可击,让人不知该从何关心起。」路克附和道。
  骆佳珣饶富兴味地趴在栏杆上往下望。在下头的草地上,轮到池咏由当鬼,正靠在树旁数着数,而在庭院的另一头,厄本正好整以暇地晃悠着,一点都没有要躲起来的紧张感。
  「这厄本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温吞,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她慌慌张张的样子。」骆佳珣带着狡黠的表情说。
  「厄本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老爱找机会捉弄她。」路克无奈地说。
  骆佳珣轻笑一声,「这就像看到明明是固体,长得却像液体的果冻,让人总忍不住想去戳一下,然后,满足地看着果冻以很微妙的幅度晃动着。」骆佳珣瞇起眼睛,脑海里正模拟着那样的画面。
  路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在心里为厄本以及果冻默哀。
  「尤恩又想干嘛了?」骆佳珣的身体往前倾,想看清楚尤恩对厄本做了什么。
  循着骆佳珣的视线,路克靠近栏杆边,仔细地看着下面,「她该不会又想怂恿厄本做什么蠢事了吧?」
  她们看到尤恩捧着台笔记型电脑,指着萤幕对厄本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厄本听完之后,便往大门走去。
  「难道她嫌厄本和池咏由这样玩捉迷藏太无聊,又想叫厄本躲到公园里去?」路克往后靠着椅背,见怪不怪地说。
  「不对。」骆佳珣用力地拍了下路克的大腿,「出事了。我们下去看看。」
  听到骆佳珣紧张的口吻,路克重新望向楼下。尤恩走到池咏由身后,打断她的数数,似乎正在责备她什么。看起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她飞快地追上骆佳珣的脚步,两人一起走进庭院,才一靠近就听到尤恩手指着池咏由的鼻尖,以高分贝的音量喊着,「你还说不知道?你曾经拿这张照片威胁过我和伊格尔,你忘了吗?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照片,不是从你这边流出去的,还会有谁?」
  池咏由用力地拨开尤恩的手,「我不知道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但我真的没有将照片外流。」
  不满池咏由的反击,尤恩再度伸手去抓池咏由的衣服,两人拉扯之间,从池咏由衣服的口袋里掉出一张名片。骆佳珣弯腰捡起名片,看着那张名片,表情愈加凝重。
  「尤恩,电脑给我。」骆佳珣接过尤恩的电脑,比对着萤幕上和名片上的名字。她叹气道,「是同一个人。」
  所有的目光全部汇集在池咏由身上,但她却发现最在意的那个人不见了,「厄本呢?」
  「你先别管厄本,先好好的解释一下吧。」尤恩的胸口仍不停地起伏着,怒火中烧的她,现在只想弄清楚,这件事情该谁负责。
  「这事得先报告老闆才行。」骆佳珣转身走向屋内,又转身叮嘱路克,「池咏由,等会儿和我一起到公司一趟。」
  「我知道。」池咏由平静地回答。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已经大致上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更让她担心的是,厄本竟然不知去向。
  路克拉着还想往池咏由身上扑的尤恩,低声安抚着,「你别衝动,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生气。」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我怎么可能沉得住气?」尤恩气愤难平地说,「这么丑的照片在网路上流传,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歌迷?」
  路克斜眼看着骆佳珣放在一旁的电脑,上头的照片是尤恩和伊格尔打成一团的模样,平常早已司空见惯,但就这样被定格,那表情虽然生动却不甚美观,难怪注重形象的尤恩会这么生气。
  再转头看着池咏由担忧的神情,路克同样担心刚才出门去的厄本,便对池咏由说,「你先去把厄本找回来。」
  「不能让她逃了。」尤恩还想去抓池咏由却被路克制止,只能装可怜地对路克说。
  「你放心,她不会逃的。」路克双手揽着尤恩的肩膀说,「如果她逃了,我们也会有办法找到她的。你放心吧。」
  「可是……。」还想说些什么的尤恩被路克打断。
  「你刚才对厄本说了什么?」路克将尤恩的身体扳转面向自己。
  「我问她知不知道这张照片的事,但她只是脸色一变,什么都没说,就走出去了。」发现自己似乎又闯祸了的尤恩越说头越低,到最后完全不敢再看路克一眼。
  路克重重地敲了下尤恩的头,「知道闯祸了吧?你这个笨蛋。」
  原本因为玩得累了,回房休息的三个人,听到楼下的骚动,纷纷跑出来。听完路克的说明之后,托比和贾思柏异口同声地骂了尤恩一声笨蛋。伊格尔在看完照片之后,和刚才的尤恩一样变得怒不可遏,摩拳擦掌地说要找池咏由算帐,却被推到和尤恩一起站在墙边面壁思过。
  原来的犯人还没接受审问,有两个身为受害人的笨蛋却先受到了惩罚。
  跑出别墅外的池咏由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被尤恩拖住那么久,早已看不见厄本的身影,她只能凭着直觉,往山上跑去,同时在心里默祷着,希望这次的直觉能和平常一样发挥作用。
  她先到juliet成员们常去散步的公园,那座公园不算大,不到十分鐘就能绕完整个公园,所有的角落她都找遍了,依然不见厄本。
  每次在她寻找厄本的过程中,总觉得彷彿能听见厄本呼唤她的声音,那次厄本在片场外的林子里迷了路,她就是循着声音找到厄本。但这次,她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她不禁开始害怕,难道厄本已经不想再被她找到了?
  失魂落魄地走出别墅的厄本,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身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没有明显的路径,只有丛生的杂草,以及稀疏的树木。看样子,她似乎又让自己走到一处荒凉的地带。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是山上,依稀能看到住宅的屋顶,却见不到熟悉的别墅。
  厄本双手环抱在身前,倚着树木蹲下,将脸埋在膝盖之间。
  「小池,那个男的和我们那天在片场外面遇到的是同一个人吧?那个记者一定盯着我们很久了。你说,他和池咏由会不会早就认识了?」
  「你真正该关心的,不是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而是那张照片是怎么流出去的吧?」
  「如果他们早就认识了,那她接近我,就可能是有预谋的。」
  「狗仔要拍照有很多种方式,这样大费周章的找人卧底,就只为了拍那种偶像打闹的照片,未免太不敷成本了。再说,找那种得奖的新锐摄影师来卧底,更是杀鸡用牛刀了。」
  「那你怎么解释,那张照片是怎么跑到电子媒体手上的?」厄本抬起头,望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小池说。
  小池的眼神依然清澈,但厄本的内心却是一洼浑浊。
  「有上百种可能,只是你愿意相信吗?」小池反问着。
  厄本沉默不语。
  「如果你想要,你甚至可以为她想出上千种脱罪的说辞。现在的你,丧失了相信她的勇气。」
  「我的勇气?」厄本喃喃自语着,「早在那时候就被淹没在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