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轻斐在国外呆了一个多月,人已经麻了,天天被人带着吃西餐,嘴巴都快淡出鸟了,更不用提还要工作。
  经此一遭,她能深刻地理解,人不管多大年纪,不管从事的是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事业,只要做的时间够久,就会变得无比讨厌工作,恨不得世界毁灭。
  也不知道,秦景文拍了这么多年电影,为什么还如此兢兢业业,一点都不觉得痛苦。
  好在,这次工作的最后结果是好的,还是促成了几个不错的合作。
  不过,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了,秦景文就是不联系她?
  她时常看着他俩的聊天记录发呆,无数次想主动发点什么,又觉得属实有点儿丢面,她的面子很值钱的好嘛。
  这么些年了,秦景文这倔脾气,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怪不得是金牛座呢。
  钟轻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她还偷摸地关注了互联网上的着名星座博主,天天看如何和金牛座相处,金牛座的到底喜不喜欢你的几大特征......
  越看越觉得,秦景文不愧是典型的金牛座,主动一次像是要了他命似的,好能憋,总有一天,憋死他自己。
  或许是从钟轻绪结婚那天开始,钟轻斐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儿,她翻来覆去地回忆了很多很多,有关她和秦景文生活中的细节,有关她对秦景文的感情。
  她能感受到,秦景文对自己是有所不同的,他们之间,是存在着一些误会,或许是信息的不对等,又或许是胡思乱想在作祟。
  总归,钟轻斐现在,并不着急去找秦景文。
  反正秦景文就算翻出天,也逃不过她的手掌心,她倒要看看,秦景文究竟能憋到什么时候,有本事一辈子都别说出口。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钟轻斐觉得,最后一定是她先说出口。
  回京市的那一天,阳光明媚,有了些许春天的意味,河畔边的柳树,似乎抽出了新芽,绿草也探出了嫩绿的尖尖头。
  钟轻斐直接回了西山公馆,整个人是神采奕奕,完全不见之前的颓然,也丝毫没有连续工作一个多月的疲惫。
  “大小姐好”、“大小姐好”、“大小姐好”......
  “好好好,你们好,大家都好......”
  就连前院的各类花草树木,钟轻斐都一一打了招呼。
  “Hello啊,爸爸,你好啊,妈妈,今天真是美好快乐的一天呢!空气都变得香甜了好多,回家,真是好啊!”
  钟父钟母目瞪口呆地看着钟轻斐的行为,两人目光相对,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大大的“害怕”两个字。
  最后,还是钟父鼓足勇气,颤颤巍巍地开口询问:“囡囡,Are you OK?你还好吗?”
  “我?”钟轻斐疑惑地用食指指向自己,下意识地说,“我很好啊。”
  “真的?”
  钟父有点忧心女儿的精神状态了,太积极了吧,难道是工作压力太大,终于疯了吗?
  “Don’t wrong,你女儿我好得很,就是有点困,我去倒个时差。”
  说罢,钟轻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楼上走去,徒留钟父钟母两人在风中凌乱,看钟轻斐的神色也不似作假,是真的挺开心的。
  房间里的钟轻斐不管自己给父母留下了多大的阴影,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点好熏香,躺在柔软的床上,裹着香香的被子,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钟轻斐好像听到了秦景文专属的电话铃声。
  半眯着眼,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朵上。
  山城似乎在下雨,钟轻斐听到了雨滴滴落的声音,轻轻的,和秦景文的呼吸一样。
  还有一阵阵忽大忽小的风声,甚至,她还闻到了雨天特有的泥土味和湿气。
  听筒那边的人,没有说话,她也沉默着。
  秦景文在电话接通的那个瞬间,浑身变得僵硬起来,他的耳朵变得滚烫,似乎感受到了钟轻斐灼热的呼吸声。
  世界变得安静。
  他不可置信地将手机屏幕移到眼前,看了又看,确认是接通了的状态,又贴回到耳边。
  从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打电话,尤其是他要拍戏,钟轻斐又要工作。
  发个微信,也没办法秒回,有时候甚至会隔好几小时才回复,各说各话也是常有的事。
  他们,的确不像一般的小情侣那样,总有说不完的话,分享不完的趣事。
  但,每晚收工后的视频通话,总是必不可少的,短则几分钟,长则一整晚,
  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钟轻斐对着电脑工作,秦景文背台词看剧本,各干各的事,也并不觉得无聊。
  后来,秦景文会和钟轻斐聊演戏,钟轻斐会和秦景文说工作,也会聊最近看到的新电影,聊钟家发生了什么,东扯一点西扯一点。
  他们不知道,那时候,眼中皆是彼此,爱意真的会溢出。
  或许,他们知道,只是,都不愿承认。
  窗外的月亮高悬,皎洁的月光洒进屋内,柔和的,清亮的。
  钟轻斐半依在床头,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指望秦景文说话,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真是服了。
  钟轻斐揉了揉杂乱的头发,没好气地朝着电话那头“喂”了一声,也不叫秦景文的名字,她想,自己都开了头了,秦景文总能往下接了吧。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是他朝思暮想的声音。
  秦景文的嘴唇翕动,颤抖着,轻轻地回了个:“喂。”
  很轻很轻,好像风一吹,就会消散在空中,无影无踪。
  钟轻斐的心莫名地也开始发酸,她捂住眼睛,等着秦景文接下去的话。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一分一秒地走着,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秦景文终于将心底埋藏许久的那两个字说了出来。
  “姐姐。”
  钟轻斐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姐姐”,砸得有点发蒙。
  虽然秦景文的确很能憋,但有时候也挺直接,还以为这个嘴硬的人,还会喊她“钟小姐”呢。
  有什么从指缝中漏出,滚烫的,灼人心神的。
  钟轻斐淡淡地回了个“嗯”。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秦景文有很多话想和钟轻斐说,想问她杀青的时候会不会来接他回家,想和她说想她,想问她想不想自己......
  但他的嘴巴像是被502胶水粘住似的,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我......”秦景文死死咬着唇瓣,艰难地再次开口,说,“我......四月底杀青。”
  “姐姐,我四月底杀青。”
  秦景文说了两遍,闭着眼等着钟轻斐的审判,而这边的钟轻斐,只听到第一遍的四月底杀青,看着突然结束通话的手机页面,给秦景文拨了回去,得到了“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机械女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正巧,肚子有点饿,索性先起床下楼找点东西吃。
  从冰箱里翻出一袋面包,放进多士炉加热,坐在餐桌前,往焦黄的面包片上涂上厚厚的巧克力酱,刚咬了第一口,微信消息便来了。
  【秦景文:我四月底杀青。】
  秦景文没等到钟轻斐的回答,拿下手机一看,才发现没电关机了,朝着酒店狂奔,路上还碰到了来找他的助理。
  “欸,秦哥。”江平伸着尔康手,看着秦景文像风一样飘过,满脑子都是问号。
  在等着手机开机的那几分钟里,秦景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知道钟轻斐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他要不要再打一个啊。
  胡思乱想,想了一大堆,看见手机开了机,又没了勇气,卸了力,最后还是只发了条微信。
  钟轻斐翘着二郎腿,嘴里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手指在大理石餐桌上有节奏地瞧着,心情颇好地打了行字,给秦景文发了过去。
  【钟轻斐:嗯,知道了。】
  “囡囡?你饿了,怎么不让他们给你准备夜宵,在这啃面包干嘛?”
  钟母听到楼下的声响,想着钟轻斐晚饭没吃,便走下来瞧一瞧。
  见女儿吃着面包,脸上却挂着灿烂得不能再灿烂的笑容,不由得一惊,问道:“你怎么这么开心?”
  钟轻斐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想放下都放不下,看着自家的老母亲,一开口像是撒娇:“有吗?”
  “面包这么好吃吗?你在国外没吃够?妈妈给你煮碗面?”
  “不用了!”
  钟轻斐一想到自家老母亲的厨艺,吃完指不定要直接去医院,赶忙拒绝。
  钟母在钟轻斐对面落座,见她这副喜上眉梢的表情,好奇道:“囡囡,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钟轻斐也不隐瞒,实话实说:“嗯,算是吧。”
  “什么好事?和妈妈说一说。”钟母被勾得起了兴趣,直觉告诉她,大概率和秦景文有关。
  “天机不可泄露,”钟轻斐故作神秘地摇了摇手指,“等确定下来以后,再和你说,怕你失望了。”
  “囡囡,”钟母郑重其事地望着女儿的眼睛,说,“你知道的。”
  钟轻斐将杯中的最后一口牛奶喝完,也认真地凝视着钟母。
  “妈妈,我知道的,”钟轻斐将碗碟放在厨房的岛台上,对着钟母挥了挥手,说,“我先睡觉去咯,您也快回房吧,早点休息哦,爱你。”
  钟轻斐一边走一边查看着自己接下去的行程安排,打算杀青前一周就过去,都叫她“姐姐”了,还能怎么办,宠着呗,总归是自己养大的。
  又觉得是不是对秦景文太好了点,太纵容他了吧,怎么一声“姐姐”,把她魂给勾走了。
  不对,魂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