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麟儿说得伤心,眼泪混着雨水落下:“我知道,你不是不信我,没有看轻我。你只是知道,我没什么能耐,帮不了你,不想让我同你涉险,才总想着把我撇下。”
“我真没有。”孙擎风手足无措,把金麟儿放下来,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莫哭,大哥不离开你。”
金麟儿像个小孩儿,别人越哄,他哭得越卖力。
果不其然,孙擎风才说了一句,他就已经哭得伤心欲绝,扯着衣袖抹眼泪,把脸弄得花不溜秋:“前次,我下了大决心,跑到大雁湾杀水匪,其实就是看到你在收拾衣物,知道你又想自己跑了。”
孙擎风:“别胡言乱语。”
金麟儿:“你把衣服叠好,藏在柜子里,还用布巾包好了,不是想偷偷溜走吗?”
孙擎风终于明白过来,实在哭笑不得。
他把金麟儿拖回竹屋,踢开柜门,用剑挑出一个布包摆在桌上:“这个?”
金麟儿:“这下人赃并获了!”
“傻东西。”孙擎风懒洋洋地打开布包。
包里有两件衣裳,从颜色、花纹、制式来看,确乎都是陈云卿离开夏口前,为他采买的崭新武士袍。
金麟儿:“我才不傻,我是一直都让着你。看吧。你的阴谋都被我识破了,别想再丢下我。”
孙擎风拿起一件暗红武士袍,提着衣领,把外袍抖开,阴阳怪气地说:“你从前是怎么说的?”
金麟儿:“从前也是这样说。”
孙擎风学着金麟儿的口气,说:“孙前辈,求求你别丢下我!”
金麟儿:“你还记得。”
孙擎风冷哼一声:“如今打蛇随棍上,又是怎么说的?气鼓气涨地吼:别想再丢下我。”
金麟儿摸摸鼻子:“我是情急。”
孙擎风哼哼道:“只怕再过几日,你就会说:孙擎风,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这种学人说话、哄人开心的小伎俩,是从前孙擎风生气时,金麟儿讨他开心惯用的。
猛然听见孙擎风这样说话,金麟儿实在意外,忍不住破涕为笑:“大哥,你别说笑话,我没那样想,我永远都不会对你不敬。”
孙擎风把衣裳贴在金鳞儿身前比了比:“我不知你到底是真的长得快,还是常常摔跤弄破衣袖。”
金麟儿低头一看,这件武士袍不长不短,完全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瞬间明白过来:“你把你的新衣裳改了,是要送给我的?”
孙擎风迅速把衣裳收回来叠好,包在布包里,背起包袱,作势要往外走:“老子给自己做的,小了,凑合穿。你我就此别过,教主,照顾好自己。”
“别闹了!”金麟儿跑上前,一跃而起,扑倒孙擎风背上,两手箍住他的脖子、双腿夹着他的腰,“我从今天起,就长在你身上了。你要走,咱们就这样走吧。”
孙擎风一把拍上门,毫无征兆地直接往地上躺倒。
金麟儿吓得哇哇大叫,可说什么都不松手。
当金麟儿的背离地仅有一尺时,孙擎风才以手撑地,猛然翻身,把他扣在怀里,自己当先躺倒在地,当他的软垫。
金麟儿躺在孙擎风怀里,既快乐又无奈:“大哥,吓我很有意思吗?你想抱我,直接抱就是了,我又不会偷偷跑走。”
孙擎风抱着金麟儿一滚,让他同自己并排躺在地上,单手支着下巴,侧躺着看他。
他的双眼半开半闭,神情乍看是嘲讽,目光却极尽温柔,伸出食指,冰凉的指尖点在金麟儿脑门心:“该说的早已说尽,为何总是不肯信我?大哥……”他像是有些难为情,头稍稍放低一些,“大哥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可信?”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两人隔得很近,孙擎风的鼻息喷在金麟儿脸上。
金麟儿心如擂鼓。
他浑身湿淋淋的,眼睛湿的尤其厉害,试图低头掩饰自己的狼狈,但被孙擎风点着,被他这样注视着,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不敢动,更不想动。
金麟儿:“你是不周山,有一节在云雾里。”
孙擎风:“你是什么?”
金麟儿:“我是凡夫俗子,全身都埋在黄尘里。”
孙擎风:“别绕弯子,大哥年纪大了,听不懂你小孩子家拐弯抹角的话。”
金麟儿:“我仰望你,可你太高大、我太渺小,我怎么看都看不清。想来就是如此,你这样的大英雄,怎么会喜欢我呢?我这么懒,这么没用,我还很自私,只想把你留在身边。”
孙擎风:“你样样都不好,但我偏就喜欢。”
金麟儿:“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只要看见你,就心生欢喜。”
孙擎风哂笑:“你是共工,老子就算本领通天,都经不起你轻轻一撞。麟儿,往后不论任何时候,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怀疑我。”
金麟儿郑重点头:“我明白了,大哥。”
孙擎风笑起来,迅速一扬脸,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金麟儿的脸颊:“我这招是蜻蜓点水。”
金麟儿满脸通红:“我、我既然是共工,那我可以……撞你一下吗?”
孙擎风斜睨着金麟儿,不置可否,但通红的耳朵根出卖了他。
金麟儿猛然发力,把孙擎风撞到,爬到他身上,低头吻住他的嘴唇,深深地吻他。
这是两人捅破那层窗户纸后,发生的第一次深吻。
金麟儿像共工,忽然撞断了不周山。
天柱倾塌,孙擎风化作碎石纷纷,落在黄尘里,落在金麟儿身上。
千里蒙蒙黄沙,顷刻间化为万丈滚滚红尘。
大雨滂沱,被天光照得洁白的窗纸上,透着浓黑的密集的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