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被他释放善意的对象总有种被人盯上的恐怖感觉,孟七七也无从解释。
但孤山剑阁曾经的小师弟,不是一般的小师弟。他很快便找到了与小师叔的相处之道,那就是——抖大师兄的料。
譬如大师兄最爱吃鱼。
譬如大师兄与三师娘养的芦花鸡很不对盘,芦花鸡来孤山三年了,啄了大师兄三盆君子兰。大师兄很生气,可是三师娘并不想吃鸡。
譬如大师兄时常在竹海练剑,竹海在后山,连通着下山的路,所以偶尔会有附近的村民出没。徒有穷和戴小山这对活宝曾为了换取村民手中的食物,带着好几个姑娘、小子去偷看仙君舞剑。仙君很生气,罚他们下山干了一个月的农活,还不准落下修炼。
孟七七听得心中大悦,随手就赏了徒有穷一颗丹药。徒有穷开心极了,与小师叔愈发熟稔起来。
不过孟七七也不能厚此薄彼,拿出玉瓶来一人一粒,权当是迟来的见面礼。宋茹接过玉瓶,道谢后问:“小师叔,小玉儿和青姑怎么还不回来?”
“青姑今日外宿于我一个友人家,至于小玉儿,你们大师兄已经去接了,不用担心。”孟七七道。
说曹操曹操便到,陈伯衍带着小玉儿回来了。
小玉儿的独眼望着孟七七,目光幽深。孟七七会意,立刻借故带他回房,门刚关上,小玉儿便迫不及待地将他在王府的见闻全盘托出,“师父,那个三长老有古怪!”
“你先喝口水,慢慢说。”孟七七递给他一杯茶。陈伯衍一个大活人站在他旁边,孟七七却显然没有再倒第二杯的打算。
小玉儿咕嘟咕嘟干了一大杯,缓了口气,道:“无厌住的屋子里已经被人翻过了,应该是王家自己动的手,因为所有的东西在翻过之后又被归回了原位,只有他们的时间足够多还不会引起任何骚乱。但最重要的是我在床板的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说着,小玉儿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孟七七,道:“那个机关我在关外见过,寻常人很难发现,所以才被我捡了个便宜。”
闻言,孟七七将那东西展开,眉头微蹙。这是一张人皮面具,准确来说,是属于无厌道人的一张人皮面具。
可这很奇怪,无厌道人为何要收藏这么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样一张老脸,孟七七看了都要倒胃口。
“师父,这太奇怪了。”小玉儿一路思考了很多,“他或许不止这一张面具,如果他有很多张的话,只要有人戴上这些面具混淆视线,我们岂不是很难抓住他了?”
孟七七思忖道:“这确实有可能,但前提是他足够聪明足够谨慎,他一直防着这一天的到来所以才做了这些准备。可你别忘了,还有一个更大的可能。”
“这个无厌道人是假的。”陈伯衍直接道出推论。
“没错。”孟七七负手在屋中踱步,“如果这个无厌道人是假扮的,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因为他是假的,所以他需要这么一张面具来掩人耳目。而王家三长老的身份则是他天然的屏障,凭此身份,他无需展露无厌道人的任何特殊之处来自证身份,因为他的目的就是让人以为他不是无厌道人。”
孟七七稍一点拨,小玉儿便立时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小脸儿露出一丝凝重来,“可这样一来,他只要把面具一摘,谁都没办法再找到他了。”
孟七七点头,“这确实很麻烦,所以我们需要再往前看。”
“再往前看?”小玉儿疑惑。
“如果这个无厌道人是假的,那么真的在哪里?他是在进入王家之前就被掉了包,还是在进入王家之后?这个假无厌又是谁?这些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唯一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他手中握着的东西或者秘密,肯定已经被人拿走了。”
孟七七神色冷峻,思路却极其清晰,转身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涂抹着,继续道:“这个问题的核心在于——假无厌是谁?假设有这样一个人或者一个团伙先一步盯上了无厌道人,他们必定已经将无厌擒住,这样才不会使假的曝光。而无论这个调包的过程发生在进王府前还是进王府后,只要这个假的留在王府,就证明他对王氏有企图。无厌能够在王家立足,必定与王家存在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而这个假无厌李代桃僵后继续留着,只能是为了继续从这个交易中牟利。”
“小师叔可知道无厌手中究竟掌握着什么秘密?”陈伯衍问。
孟七七转过头来,含笑挑眉,“我与无厌道人素未谋面,又怎么知道呢?”
陈伯衍神色平静,“小师叔真不知道?”
孟七七摇头,“知与不知,只是时间问题。”
说罢,孟七七将桌上画出的关系图抹去,掏出一方丝帕擦了擦手。将丝帕丢掉的刹那,孟七七眸中泛起一道冷光,道:“后日就是大比,无论如何无厌道人必须出现在大比现场。”
“可是师父,真的无厌道人不知道在哪儿呢。”小玉儿仰着头,眸中藏着困惑。在年幼的小玉儿看来,这局已然无解。
孟七七揉揉他的脑袋,“别担心,小玉儿,真假并不重要,大家看的也不过就是一副皮囊而已。”
思及此,孟七七立刻修书一封交给陈伯衍,“麻烦大师侄再帮我去金满那儿跑一趟。”
陈伯衍这次没再讲什么条件,拿了信便走。
待他走了,小玉儿鬼机灵地探出门去左右看了看,而后赶紧关门回来悄悄告诉孟七七,“师父,刚才我们从王府出来的时候碰上蕊珠宫的徐师姐了,徐师姐请大师兄留下来用膳呢。她还偷偷看了大师兄好多眼,我们走出老远了,她还在原地看呢。”
小玉儿谨记师父的教诲,把大师兄看得牢牢的,一眼都不放过。
“好徒儿,你还记得大师兄当时是什么表情吗?”孟七七弯下腰来,双手搭在小玉儿肩头,神色郑重。
小玉儿也神色郑重,“大师兄当时就是这个表情呢,徐师姐总是请大师兄吃东西,可是小玉儿觉得大师兄一点都不贪吃,所以他肯定不会被拐跑的。”
孟七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玉儿真聪明。”
小玉儿得了一番夸奖,心满意足地被师父赶去休息了。孟七七却不得闲,小玉儿为他带来的消息太致命,若金满那边不能顺利将无厌捉住,他接下来的所有计划都得改动。
这可不行。
趁着夜深,孟七七径自上六楼找沈青崖。
沈青崖也正在等他,待孟七七推门而入,桌上恰好有棋盘一方,热茶两盏,只等他落座。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天成。
孟七七落座,一口热茶入喉,心中熨贴不少。
不用他问,沈青崖已自顾自解释开了,“白天王子谦来了,我一时脱不开身。更糟糕的是,翁老把我拦了下来。”
孟七七倒不诧异,“你们天姥山一向不问世事,你现在帮我那么多,已经是破例了。”
沈青崖没有说话,兀自拈了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啪嗒”一声,在他心中泛起涟漪。末了他轻叹一口气,“不问世事,那也需世事太平才行啊……”
孟七七却笑了,同样落下一子,慢悠悠地说:“你与我混在一起,那哪儿还有太平可言?”
“你啊。”沈青崖无奈。
孟七七莞尔,“你听听你这语气,跟养儿子似的。”
沈青崖再忧愁的心,听他如此插科打诨,也忧愁不起来了。摇摇头,他一面优雅地拈着棋子,一面问:“陈伯衍如何了?他可想起什么来?”
“没有。”孟七七摇头,“他似是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