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天空的罡风刮得他脸色惨白,身上的伤口不断被撕裂,不多时,他终于摇晃了几下, 一头栽进了下面的九曲大江之中。
这条江名为雾江, 江水奔腾不息, 贯穿南北。
修士砸入江水的巨响还未有人听闻,一匹快马从函谷关疾驰而出,携紧急军情一路奔向神京。
风雨,此时还掩在浓重的云雾后,叫人看不真切。
金陵城中的角力还在不断上演,神京看似风平浪静, 可所有的暗涌都藏在水面之下,只待有一天——一颗小石子投入水面,掀起巨浪。
孟七七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带着小玉儿奔驰在赶往阴山的路上,终于在第五日的傍晚,见到了封锁阴山的迷踪大阵。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纯粹的黑与白。白色的云雾包裹着黑色的山脉,如一幅水墨画,所见皆朦胧。
风吹起孟七七幂篱上的纱帘,他隔着飞舞的纱遥想着山中的人,心中难免激动。他此来并未预先告知陈伯衍,想给他一个惊喜。不过到了这里便不能再随意乱闯了,他便只好取出陈伯衍给他的令符,注入元力催动令符,向陈伯衍报信。
“我们等一等,你大师兄很快就会来接我们了。”孟七七揉揉小玉儿的脑袋,两人便坐在山外的一块大石头上静静等候。
可是两人左等右等,等了快一个时辰,都未见有人前来。
孟七七心下微沉,却又不敢贸然挑战阴山的迷踪大阵,稍有不慎,恐尸骨无存。小玉儿看着师父渐渐凝重的神色,亦忧心起来。
师徒二人坐不住了,皆站在大石头上,双目紧盯着几乎凝固不动的云雾。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在孟七七开始思索强闯的可能性时,云雾终于开始翻滚,几道御剑的人影从中冲出。
“有人来了!”小玉儿惊喜喊道。
孟七七却仍蹙眉,紧盯来人。陈伯衍的体型他最为熟悉,他只匆匆扫了一眼,就知道陈伯衍没来。
来的是陈战和几个黑羽军将士。
“拜见孟仙君!”
“战叔不必多礼,你家少主呢?”孟七七开门见山。
陈战却沉默着,似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让孟七七的心陡然一沉,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战也非要隐瞒,左右孟七七并非外人,便道:“不瞒孟仙君,昨日我家少主带人进了秘境,至今未归。”
闻言,孟七七没来由一阵心慌,“马上带我过去!”
陈伯衍入秘境,是在昨日傍晚。又一轮鸣金收兵后,妖兽们缩回秘境内,陈伯衍便带着他的一队亲兵,跟着妖兽撤退的步伐闯入了秘境。
陈家的秘境与别处是不一样的,历代的陈家人也不是没有干过闯入秘境,企图从秘境内部解决这入口无法关闭的问题。可是秘境凶险,又让人琢磨不透,他们尝试了无数次,也仍无法窥探到一丝一毫的玄机。
此次陈伯衍入秘境,担心者有之,可没人敢反驳他的决定。
孟七七强势要求之下,陈战带着他们师徒二人来到了阴山前线,也就是秘境入口所在。站在哨楼上,孟七七望着那黑黝黝的洞口,眉头深蹙。
“你们可事先约定过归期?”他问。
“三日。少主答应我们三日必归,否则我们就进去找他。”陈战道。如今的陈家不能失去陈伯衍,他们焦急的心情不比孟七七轻松多少。
可孟七七哪里等得了三日?他连一刻都等不了!
先不说陈家的秘境究竟与其他秘境有何不同,单是这里生长着的魂草、以及金陵叩仙大会时期碰见的那些黑影,就足够让人忌惮了。
孟七七可没忘记,他第一次与白面具交手时,对方阵中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黑影。这些黑影似人一般灵活,被斩杀后却又如烟般消散。当时陈伯衍并未特意解释,也许是他也并不完全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可他的反应却说明黑影必定与阴山有关。
如此种种,皆证明了阴山的特殊,孟七七怎能放心陈伯衍孤身犯险?至于随他一同去的那些亲兵,已选择性地被他忽略了。
“我进去找他。”孟七七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定。
然而陈战全力阻拦,其余负责留守的陈伯衍的亲信将领们也闻信赶来,忙不迭想要将孟七七拦下。
“孟仙君,这万万不可啊!少主有交代,若您来了,务必让您留在这里!”陈战挡在最前面,语气斩钉截铁。
铁打的汉子排排站,把孟七七向前的路全部堵死,目光一个比一个恳切。更有甚者,人高马大一脸凶悍相,大有孟七七不听劝阻便要将他强行扛走的架势。
“你们让不让开?”孟七七沉声。
小玉儿也一个箭步冲在前头,小脸严肃地看着一溜儿军士,道:“你们不要拦我师父!”
其中一个魁梧汉子便也严肃道:“军令如山,我们不能放你们进去。”
孟七七沉下脸来,脾气暴躁得恨不得打人。可一想到这些都是陈伯衍过命的兄弟,是他重要的下属,便又忍下来。
况且,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好。
忽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让他去吧。”
孟七七霍然转头,便见一个身着华服的端庄妇人大步走来。她约莫四十的年纪,眼角已长了些许皱纹,不施粉黛,亦不簪花戴银,眉宇间尽显威严。
孟七七认得她,多年前虽只朦胧一瞥,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孟秀见过陈夫人。”孟七七郑重拜过。
“陈夫人好。”小玉儿也连忙学着师父的样子见礼。
陈夫人看着这一大一小,眸中泛起一丝柔和,伸手将孟七七扶起,道:“芳君已将所有事告之于我,都是一家人,莫要多礼。”
闻言,孟七七一怔,急急忙忙抬起来的脸上,俱是错愕。他没想到陈伯衍竟是什么都说了,可转念一想,陈伯衍那人,做事一向干脆利落、不留后患。
只是如此一来,孟七七面对这陈夫人,便生出些许愧疚来。
陈伯兮再不可能回来了,陈伯衍就是她唯一的儿子。如今这儿子被他拐走,眼见着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子嗣了,这对于一位母亲来说,该是何等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可这陈夫人对他的态度,好似并无介怀。
这让孟七七倍感欣慰,可愈是欣慰,喉咙里就像堵着什么,愈是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