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深恨那人,恨有关那人的一切, 也恨打探那人消息的陆修泽, 因此才会在他人围攻天剑宫之时,尾随陆修泽,意图将陆修泽斩杀剑下, 然而他万没有料到的是,他自以为的猎物,却是真正的猎人。
于是时隔多年,长风再一次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再一次为了活命,而面对这样软弱苟活的自己。
但没关系……
没关系。
只要他还活着,就有扭转命运、一雪前耻的机会。
终有一天,陆修泽也会像那人一样,成为苍雪神宫的祭品。
而那一天,必不会很远。
长风坚信这一点。
而在他败于陆修泽之手,不但失去斩龙剑,更被陆修泽幽禁的第六天,长风终于等到了陆修泽。
那一天,黑暗的地洞终于亮起了光,长风抬头望去,只见一人背光而立,一面是光,一面是暗,一面是神,一面是魔。
长风觉得,这时的陆修泽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因为当他来到这里时,身上既带着风尘,也带着南方水乡特有的水气花香。
长风有些恍惚,因他依稀记得,多年前的万剑山,就坐落在那个地方。
但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了。
从红枫国马不停蹄地赶到幽禁地的陆修泽,低着头,看着神色惨败、至今未愈的长风,本就冷淡的神色更显冷酷。
“我要你带我去苍雪神宫。”陆修泽直奔主题,“你的命,换那人的踪迹——长风,到了你践行誓言的时候了。”
长风盯着陆修泽,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可。”
能笑到最后的人,只有他——长风从来如此坚信。
三天后,当陆修泽还在去往苍雪神宫的路上跋涉时,闻景已经赶到了天沁海畔最大的城池听涛城,意欲买船出海,去往海外隐云宗。
作为一个元婴期的修士,闻景倒不是不能直接渡海,然而如今隐云宗遭逢大难,用以给他派修士定位的谈天塔被毁了个彻底,因此除隐云宗幸存的弟子之外,其他人想要在茫茫大海中寻到隐云宗,还真是难如登天。
而按理来说,闻景身为择日宗的宗主,其实是不必前往的。即便他是叶灵书的表亲,挂念叶灵书是理所当然,然而当隐云宗遭难时,叶灵书正于天剑宫,当叶灵书到达隐云宗时,那些魔人更是早已离开,所以闻景完全不必在谈天塔已毁的现在冒险前去。
但闻景还是去了。
甚至闻景隐约感到,他定是能找到隐云宗!
这样的感觉来得毫无道理,因大海之上位置难辨,而闻景更是只去了隐云宗一次,可闻景就是这样想的,并且也这样做了,只不过出于谨慎,才选了一艘海船,以作退路罢了。
“但我到底要去隐云宗做什么?”闻景喃喃自语。
修士要顺应本心,闻景自然也是如此。
“可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闻景扪心自问,却得不到答案。
又一天后,闻景所需的海船买好,泊在港口,里头的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一些必要物资。
闻景见一切已经安置好了,便扬帆起航,独自出海。
当陆地上的一切慢慢缩小,直到消失在海平面上时,闻景感到自己体内沉寂已久的水灵又活泼了起来。
就像是陆修泽说的那样,在三阳焚天典修炼到元婴期的现在,闻景的体质早该由水灵质化作火灵质才对,可不知为何,闻景的体质就是顽固异常,在闻景花费了二十四年的水磨工夫后,体内依然是水火共存。
为了压制自己过分顽强的水灵质,闻景从不使用水系的术法,甚至对法门都只是粗略一看,从没有耗费功夫去记下,但到了现在,闻景却鬼使神差般地掐了一个陌生的法诀。
闻景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法诀究竟是什么,甚至都未曾意识到自己竟掐了这个法诀,但下一刻,闻景体内被压抑已久的水灵便活泼泼地流动起来,勾动天地灵气,于是霎时间,风起云涌,原本平静的海面蓦然变色,滚起涛涛海浪,而后各色鱼群从海中浮出,推动闻景所在的海船乘风破浪,甚至还有调皮的虎鲸从海中跃出,将海水甩了闻景满身。
“哇!”
闻景不怒反喜,趴在护栏上,用惊喜的目光瞧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
这样的海,这样的鱼,这样的风……它们从何而来?
是因为刚刚的那个法诀?
可那是什么?
闻景有些孩子气地挠头,但却没有想到答案,因那个法诀着实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再来一次?”
闻景再次掐动法诀,于是风更大了,将船帆摇动得吱呀作响,而浮上来的鱼群也越多,各种各样,既有闻景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然而那风虽猛,却并不吓人,鱼群虽多,却像是久违的老朋友,簇拥着闻景向前,甚至于那些难得一见又身形庞大的虎鲸也呼朋唤友,纷纷前来,好奇地瞧着闻景,在海船四周游走,冷不丁还会拍动海水,溅了闻景一身,然后再窃喜地躲进海底,待到闻景不注意的时候,再偷偷冒出来。
闻景抖掉身上咸涩的海水,笑骂道:“调皮鬼!”
但闻景心中却十分高兴。
他深深地呼吸,感受着这一切,就像是第一次飞向长空的鹰,又或是第一次游入大海的鱼。
直到现在,闻景终于惊醒:他的确是属于水、属于海的。
他喜欢这里的一切,而这里的一切也喜欢他。
闻景还记得,当他上一次来到隐云宗时,虚云真君曾对他说过,若他当年真的拜入隐云宗门下,那么此刻的闻景,绝不仅仅是元婴的修为。
世人都说,是择日宗成就了闻景,而闻景也成就了择日宗,但只有虚云道君才知道,是择日宗耽搁了闻景,因为择日宗属火,而闻景属水。闻景虽然看似风光,但在这背后,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和艰险。
“但是……没办法啊……”闻景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