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陆修泽跳过了第一个疑问,来到了最重要的问题上:这店小二究竟是谁?
店小二想要从陆修泽手中求得仙缘,还将这样的秘闻都在陆修泽面前尽数摊开, 那关于身份,他自然也不会瞒骗陆修泽, 又或者说, 他的身份正是取信陆修泽的最大倚仗之一!
“我混迹过很多地方,有过很多名字,但我的真名……是禹何。”
禹,这个词并非是姓氏, 然而自多年前,第一位天子禹钺奉天之命, 整合人族, 成立琨洲上第一个国度钺国后,它也便成了姓——专属于钺国天子的姓!
店小二,或者说禹何, 他的头上原本包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可笑布条,既像是沙漠部族中防沙的头巾,又有两分像是中原束发的冠冕。以陆修泽的目光,自然可以看出这个布条应该有很久没有被它的主人解开过了,然而这时,禹何却伸手,将这头巾一圈一圈解下来。
当禹何彻底将布条解开后,陆修泽看到禹何头上被剪得如狗啃的短发根根直竖,模样如主人内心那样桀骜又嚣张,但更吸引陆修泽注意的,却是短发根根如金属的光泽!
陆修泽心中一动,道:“上古有异人名禹,模样肖人,其发如针,嗜金擅器,可以御火,居于山阴,见之则天下旱……这可是你们‘禹’之一姓的由来?”
“并没有这么夸张……”禹何苦笑道,“或者说……先人或许的确有这样的神通,但是到了现在的我,除了这头头发有异于常人之外,也再没有其他值得称道的东西了。”
“原来如此。”陆修泽并没有就禹何的身世做更深的探究,但他却已经明白,为何钺国已经灭亡了,但分影炼灵钺却还能支撑。
不过陆修泽没有言明,禹何却不打算再掩饰下去,因为这个身份是他取信陆修泽的最后手段,也是他最后一次放手一搏。
禹何道:“到了这个时候,仙师怕是已经猜出来了我的身份……我的确是钺国后裔,只不过直到三年前,我才明白我的身份,而在这之前,我则是在阴差阳错下,为另一个组织效力……”禹何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布条缠在手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神色,“而且……也正是拜他们所赐,我才能弄明白我的身份。”
多年前,叛逆者从天子手中谋夺了权柄,然而在失去妖族的帮助后,以他的力量却并不足以坐稳王座、统御四海,于是叛逆者最终狼狈逃离,钺国则分崩离析,化作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
然而叛逆者并不甘心就此从历史中淡去,于是他探明自身无法将钺国天子取而代之的缘由后,便蛰伏于隐秘之处,并四处散布关于并肩王薛琮的宝藏的消息,期冀有一天能有人翻出关于薛琮宝藏的线索,好叫他们伺机跟上,毁坏分影炼灵钺,解放那件凶器,以及凶器中蕴含的叛逆者的气运。
——这也正是藏宝图明明被李无锋家族深藏,代代相传,但世上依然流传并肩王薛琮的宝藏的缘故!
而既然要发展势力,那么必然要人手,要钱财,要粮食,和所有隐秘但却必要的一切!于是他们挑起战争,再以雇佣的形式为战争中的各方势力效力,打了这边又回头打那边,榨取完二者的钱财之后,又将战争造成的孤儿们诱拐过来,如同养蛊般将他们养大,再从中挑出虫王,吸收成为自己势力中的一员,而禹何——这个古钺国最后的后裔,竟也在这样的阴差阳错之下,被他们主动收进了这个名为千魂音的势力中,甚至也因千魂音的种种举措,而一点点明了自己的身世。
世事的有趣和波折,无非如此。
禹何的先祖遇见了叛逆者的出现,于是将叛逆者的气运封存在凶器中,以国运镇压,但叛逆者不甘平凡,借助妖族手段,谋夺钺国,想要将禹氏赶尽杀绝,可到底留下了漏网之鱼,之后,叛逆者守不住钺国,只能无奈逃离,成立千魂音,蛰伏下来,寻求再兴之机。
千百年后,叛逆者势力越发壮大,四处挑起战争,成为国中国,王上王,而曾经的天命代行人的禹氏一族,却在时间中苟延残喘,就连最后一个遗孤都不明身份,险些死在战争中。
若最后一个有资格代行天命的禹何,当真死在了年幼的时候,那么叛逆者即便不去寻找并肩王薛琮的“宝藏”、不去毁坏分影炼灵钺,那件封存了叛逆者气运的凶器也会随着禹何的死而自行挣脱封印,从而给叛逆者真正能代行天命的气运!
然而世间正是因为有了“阴差阳错”和“意外”,才会变得有趣而令人难以置信。
“禹何死在年幼时候”的可能并没有发生,因为叛逆者将禹何带入了千魂音,将他投入蛊中,将他养成“虫王”,将他列为千魂音正式地一员,也将他的身世“告知”了他。
于是禹何才能站在这里,向陆修泽求一段仙缘,求一个时隔千年后、能向叛逆者复仇的机会。
陆修泽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但他却笑了起来,向禹何问道:“我为何要牵扯进禹氏和叛逆者的仇恨里?我为何要收你为徒?”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陆修泽知道,禹何也明白。
禹何感到自己的手有些发颤,但他的声音却前所未有地稳定。
“因为仙师是人族,而世上却不能再出现一个能够代行天命之人。”
属于神灵的时代过去了,属于天子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世界,属于修士。
陆修泽既为修士的一员,又怎会让出自己的世界?
而更贴心的是,陆修泽甚至不必亲自动手去覆灭上一个时代的余孽,也不必因此沾染上可能会留存的巨大因果。
再完美不过,再贴心不过。
陆修泽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来,屈指弹出一缕神火,融入禹何眉心。
“记住了。”
陆修泽道。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陆修泽的弟子。禹何之名,你总有用到的一天,但现在,你名为陆烬。”
陆烬大喜过望,拜倒下来:“弟子见过师尊!”
陆修泽微笑着看着陆烬,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新玩具……不,是新徒弟。
而既然收了徒,除了给徒弟留个驱魔续命的神火之外,护身的法宝也很重要,于是陆修泽从身上摸出了因为种种原因想丢又懒得丢的御魔镇魂珠,交给了陆烬。
“这个你自己拿着玩吧。”
陆烬接过这个巴掌大小的透明珠子,一时不明白它有什么功用,而还不等他开口,陆修泽的兴趣又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阿景,你拿着什么?”
陆烬对陆修泽的印象到底还停留在魔头上,于是见陆修泽将他喜新厌旧地扔开,也只能暗自叹气,在心里嘀咕几句,收好这御魔镇魂珠。
而那一头,因秘闻太长懒听的小闻景,刚从地下刨出自己的新玩具,就被陆修泽抓了正着。
小家伙下意识想把这东西藏在身后,但想想自己师兄的神通,也只能啪嗒啪嗒跑回来,红着脸伸出满是泥土的手,露出手中不足孩童巴掌大小的小斧头。
“我……我看到了这个……所以……”小闻景圆圆的脸露出很不好意思的模样,红着脸强调道,“我是大人了,我不是在玩泥巴!”
陆修泽忍笑,只觉得小家伙欲盖弥彰的模样特别可爱,心中高兴之下,立即把一旁的便宜徒弟抛到脑后:“对!对!阿景是大人了!”
陆修泽笑着想要将小闻景抱起来,然而一抹异光微闪,陆修泽的目光便不由得移到了小闻景的手中。
等等……
“这是……”
小闻景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说道:“这是我刚刚挖到的东西!我走到那边的时候,就觉得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所以我挖了一下土,把它找出来啦!”
陆修泽凝神一看,只见小闻景手中的小斧模样古怪,并不是寻常斧头的模样,再加上它身上红锈斑斑,将真容遮掩了大半,卖相十分寒碜,然而陆修泽却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息……与封存了叛逆者气运的凶器十分相似的气息。
难道说……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