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微尘定定看着他,心里蔓上酸涩难言的情绪来。
原来不是……不是看穿。
当时万千心魔环伺,情势紧迫。
便布下一局,先将那些东西交给叶九琊,以保它们不会被夺去,再独留下一瓶九幽天泉,故意卖个破绽,使它被心魔夺走。
九幽天泉被夺,叶九琊必然去追,心魔移动极快,一来一回,能耗上许久。他便能趁那人不在,变回心魔之体,把那些东西弄回原本的地方。
即使追不回九幽天泉,也没有什么要紧——那几样东西里,独这个,取之不竭,被星罗渊上那水潭洗炼过的,刑秋的血,或是他自己的,都是九幽天泉。
这实在是万无一失的法子了,就算自己因为耗损过多昏过去,也能解释成是因为被心魔所伤。
哪知叶九琊并未走远,便折了回来。
他折了回来,不是因为看穿了自己的计策,而是觉得自己受了重伤。
他回来后,看到那些情形,才知道,原来是被故意引开。
陈微尘问:“那你……不要九幽天泉了?”
叶九琊没有说话。
他们在昏昏烛火前对视。
不想说,或是无话可说,或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许久,陈微尘垂下眼:“我……”
他说完这一个字,又没了下文,没有“我”出什么所以然来。
叶九琊开口:“你以前说,不会说假话。我没有想到是一直在骗我。”
陈微尘想起自己被问及身份时那些连篇鬼话,一时间心都要揪起来。
“是我不好,说了许多谎话,”他道,“我不想与他有关联,不想让你知道。”
“我也不好,”叶九琊淡淡道,“我原本分清了,发现你身份后,又觉得你就是他,让你难过。”
陈微尘手指按在他嘴唇上:“乖,我们不说了。”
等觉得指尖下的触感柔软而温热,才想起来自己是心魔时手凉得过分,忙要移开,不愿意让他受一点儿不舒服。
可看着那薄而好看的嘴唇,又受了蛊惑般,轻轻描了几下轮廓。
叶九琊看着他,又是相对无言。
——他们平日也并没有说过多少话,有时是陈微尘说,叶九琊听,有时是两人皆不言语,只是在一起,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可此时的沉默却多了许多蛊惑的意味,目光相触时涌动着某种欲说还休的回避。
他今夜喝的那些醴泉淡酒,到底还是酒。
陈公子衣食住行都被人精心照料,也没有机会练成那千杯不醉的酒量。
他心里想着,再多看一会儿,多看一会儿这人的眼睛,身体却只记住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与有花堪折直须折,先于心神一步,倾身过去。
先是一触即分,看这人并未抵触,再次吻上,用了些力道,逐渐加深,终至难解难分起来。
等把人按到了床上,才稍清醒了些,动作温存许多。
分开以后,却换了他自己被按进被子里。
“你先睡吧。”叶九琊淡淡道。
——转身又去画那阵法了。
陈微尘望着天花板,想了想刚才发生了什么,发觉叶九琊能容忍自己的底线是越来越低了。
若不是看他无情道境界依然纹丝不动,倒真像是对自己动了心。
他很快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加之本来就有些昏沉,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夜倒是安稳,只是一早起来便是鸡飞狗跳。
盖因洒扫的小沙弥往本该是空房的地方看了一眼,见平白多了一个人来,看着不像是这几天来山里的客人,敲了敲门。
魔帝陛下宿醉未醒,正是头疼的时候,烦躁得很,仍像在魔皇宫时那样,心念一动便是一个不轻不重的魔修术法使了出来。
小沙弥被劈头盖脸砸了个阴邪的术法,顿时认出是魔气。他机灵得很,并未反抗,转身便去找自己的师父师兄,要趁这妖人还没醒来,将之擒住。
师父师兄听闻,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又往上寻,找到了空明。
空明被带着到了门外,看清了床上睡着的到底是谁。
“待他清醒,送下山去便是。”他如是说。
小沙弥挠了挠光头,到底还是相信空明:“……哦。”
空明转身就要离开。
可那只小凰鸟却早已醒来,看见他身影,大叫:“秃驴!秃驴!”
这下刑秋是彻彻底底清醒了,拥着被子坐起来,环顾了一圈,认出这是佛寺,当即披了外袍,踹门出去要去找陈微尘算账。
——只当没有看见空明,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那繁复精致的紫纱袍被晨间山风荡起来,曳过小沙弥眼前,使他呆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