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挂断，对方开了口。
“我在机场，马上就要登机了。”
陈熠驰的声音又低又哑，听起来说话的人有气无力的毫无精神，裴雪一开始都没听出是他，心里一阵纳罕。
“哦。”
“我想了很久，异地产生的矛盾，我会想一切办法克服，我都会去解决，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所以我们……”
电话那头，江斯逸在旁边随便嘀咕的一句都大过陈熠驰的声音。
“到时候你们都来la找我玩啊，别他妈什么陈熠驰在纽约，你们就组团去纽约啊，la比纽约好玩多了。”
“……不要分手，行吗？”
裴雪完全没听到陈熠驰近乎哀求一样的话，当然，她也想象不到有一天骄傲的陈熠驰放低身段求人的画面，她的脑子里只有江斯逸说的la和纽约。
还是觉得远，特别特别的远。
同时又觉得这么远才是应该的，她和陈熠驰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应该隔得远远的，永无交叉点，对彼此都好。
陈熠驰握着手机，从没有这么紧张过，裴雪沉默的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痛苦的凌迟。
终于，一声浅浅的叹气后，他又听到了裴雪的声音。
“陈熠驰，以后不会再联系了，同学三年，还是想祝你前程似锦。”
特别可笑，原以为两人的关系跨过了说‘前程似锦’这句话。
没想到，兜兜转转之后，还是回到了这种礼貌疏远的关系。
裴雪手指上被烫的地方开始结疤，有些痒，接着很快就会长出新的皮肤，没有什么疼痛是一辈子无法消除的。
十六岁开始喜欢的人，也许明天就能忘，也许明年才能忘，再大不了，反正一辈子还长。
她总会成长的。
机场大厅。
陈熠驰挂断电话，起身和一干来送别的朋友拥抱道别。
松开怀抱时，口袋里掉出一张卡片，纯白纸张上的字体温柔娟秀。
【我的男朋友：
一个人在国外孤单是很正常的事，
我相信你无所不能，
但还是允许你抵抗不住想我的冲动，
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别硬撑着。
别担心会打扰我，我特别期待被你打扰~
想你，喜欢你，等你，相信你，陪伴你。
任何情绪x10000倍。
——你的小渔】
陈熠驰弯腰捡起，把卡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皮夹内层后，轻轻笑了起来，还好没来。
她如果来了，可能他连走都不想走了。
就算走，估计也千方百计想把她带着一起，绑在身边。
留在国内的朋友关切地问：“熠驰，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有时间。”陈熠驰看着机场大厅外的湛蓝天空，“不会太久的。”
这里有了他必须回来的理由，有了他放不下的人，所以不会太久。
只是这时谁都没想到，这一句不会太久，一别就是八年。
第19章
八年后。
-
周五下班, 裴雪跟着同事的车去了聚餐的火锅店，和她同坐后排的是公司新入职的风控专员蒋芳。
蒋芳从一上车就开始抱怨公司如何过分，谁不知道周五晚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排和计划, 聚餐可不是什么员工福利, 又要敬酒又要说场面话, 领导画大饼时，她们还得起立鼓掌，吃得油乎乎的双手啪啪地拍, 也不怕绽到别人白衣服上, 什么玩意儿啊。
蒋芳说了一路，下车的时候见裴雪表情温和, 那张白皙漂亮的脸上没有一点不耐, 甚至那闪烁的大眼睛里还有一丝迫不及待。
蒋芳难以置信：“裴裴, 难道你自愿来的？”
裴雪还没开口, 旁边的张嘉禧抢着说：“我们裴裴上周刚考完试，脱离苦海, 现在问她什么都是好。”
蒋芳好奇：“裴裴考得什么啊？”
“cpa啊。”
蒋芳看一眼裴雪, 在职考cpa，“这么努力啊。”
张嘉禧点头：“对啊, 所以她忙得连交男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芳姐，这家火锅店人均八百多喔。”裴雪笑得很甜, “我的建议是多吃一点海鲜和牛肉。”
“不愧是做财务的, 就是务实。”蒋芳冲着裴雪比了个大拇指, 挽着人走去和大部队汇合。
裴雪就职的公司是恒正科技, 是一所刚成立四年的金融科技公司，裴雪两年前研究生毕业后就进了恒正科技做会计, 公司只有三十几人，但是各个精锐，乘着金融科技的风口，恒正科技俨然成了行业中窜出的一匹黑马，前不久获得b轮融资，一切都蓬勃发展着，员工待遇和福利都趋近行业顶尖水平。
蒋芳则是第一次参加公司聚餐，下意识就把前公司那一套带了过来。
蒋芳说：“要是今天周四，那我也不抱怨了，但是周五，谁有心情听那些领导画大饼啊。”
裴雪回：“芳姐，我们聚餐就是真的吃饭，张总也不太喜欢演讲那一套。”
张总，是指公司的大boss张谈，公司的三个合伙人都是美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工作模式也效仿美国的科技大厂，讲究效率按点下班，不讲究以加班为荣的虚假制式，当然，是完成工作的情况下。
“问题不在领导画不画大饼，裴裴你还没男朋友，对吧，是没男朋友吧？”
蒋芳刚来，人际关系这一块还不太熟，就刚刚听张嘉禧说了句裴雪忙着备考没时间谈恋爱，还是特地问了句，见裴雪点头，才接着说，“那你周五最多也就和小姐妹出去逛街，愿意来也正常，但是我家里还有孩子，总不放心。”
蒋芳说着还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的未读微信。
蒋芳的女儿今年才两岁，裴雪看过蒋芳贴在工位上的照片，小女孩穿着公主裙，特别可爱，裴雪其实也很理解。
刚到门口，不知谁问了句：“等一下，真的是这里吗？”
他们面前哪有一家叫金香小苑的火锅店，分明是一座古香古色的园林，年代感十足的青石墙，古朴的木门推开，一眼瞥见一大汪飘着绿萍的池塘。
哒哒哒。
行政赵妍踩着高跟鞋从后面跑来，她刚刚在停车场协调所有人的车辆，小跑过来脸上泛起红晕：“没错没错，就是这里，进去吧，位置都订好了，报公司名字就行。”
穿过湖边的凉亭长廊，悠然的景色一扫众人下班还不能自由的怒火，有人惊喜叫道：“这里还养了锦鲤，你们先走，我许个愿。”
“灵不灵啊？”有人问。
许愿的女生回道：“心诚就灵。”
“诶，小程，那你帮我们许愿公司年底年终奖加倍行吗？”
一群人笑起来，气氛好了不少，连一路抱怨过来的蒋芳也改口：“这环境真不错，我说要是中秋节那天来这里赏月，那才享受。”
不知不觉间，裴雪身边的人从蒋芳换成了赵妍。
裴雪拍拍赵妍的脸：“辛苦了我们小妍同学。”
两人年龄相仿，财务部和行政部都属于后勤，来往密切，虽然两个部门的老大私底下有些摩擦，但至少表面还是和平的，也不影响赵妍天天往财务部跑。
“唔，裴裴~我刚刚快吓死了，王涛停车的时候差点蹭到旁边的法拉利！”赵妍抚着胸口，举起比着三根手指的右手，“害得我差点折寿三年！”
周五晚上，但凡味道不错的餐厅外停车位都很拥挤，何况还是这种网红餐厅，那位开跑车来的车主也是心大，裴雪安慰赵妍：“没事，多吃点好的补回来。”
裴雪张口闭口不离今晚这一顿，只因为上大学后，在室友的影响之下她吃辣的能力大进步，火锅川菜现在是她的心头好，而这家金香小苑最近两年在南清市算网红店，不好订位且收费并不便宜，裴雪还没和朋友来吃过。
就在裴雪满脑子和牛龙虾的时候，赵妍拉着她的衣袖，两人脚步慢了下来。
眼看和其他人隔了段距离后，赵妍凑到裴雪耳边，“知道今天为什么张总这么大方选这里吗？第一手机密资料，今晚有个大佬要来！”
裴雪好奇：“什么大佬？”
“从美国回来的，张总他们的学弟，最牛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当年张总他们都在这位大佬手下干过！”
和牛龙虾先一边去好了，赵妍口里的八卦更有新鲜感，裴雪问：“等等，你这关系有点乱，他是学弟又是老板？”
“对啊，这就是最牛的地方喽。”
赵妍说：“人家本科三年级的时候就和一个美国同学创建了一家支付公司，自己去拉投资找门路，张总他们都是后面才去的，今年上半年那位大佬准备回国，他那个合伙人看他不干了就商量着把公司卖了。”
赵妍加了只手，漂亮皙白的指头完成伸开来。
“白手起家的公司，才几年啊，一卖就卖了十亿美金，十个亿！也不知道他能拿多少，反正不管多少，好羡慕好眼红好想哭……”
“不用眼红。”裴雪说，“中国人在异国创业本来就很难，何况你也说了，白手起家，资源投资都是他自己去拉去推销，不知道受了多少闭门羹和冷眼，不管多成功都是人家应得的。”
“其实也不是真的眼红，就是羡慕人家27岁都财富自由了，我们还……”
“他才27？”
“对啊，张总他们的师弟嘛，张总虽然看起来像四十多，但也才32岁，那个大佬和我一年的，比你大一岁。”
赵妍苦笑，“怎么，别说你听到年纪也眼红了啊，说不定刚刚那辆法拉利就是人家的呢。”
“最好别是。”裴雪说。
“为什么？”赵妍眨眨眼，一脸单纯无辜。
“如果是的话，那就说明人家早就到了，在等我们呢，让那么个大佬等着——”裴雪突然停顿，“等一下，我们公司聚餐他为什么要来？”
这样的大佬首先不会是来她们公司就职的，毕竟没人开得起他的工资，应该也不是合伙人，裴雪是财务，自然清楚公司的投资方有哪些，那就只能是对方刚回国不久，来这里和张总他们聚会碰面。
可没必要选他们员工聚餐吧？
赵妍也开始觉得奇怪：“不知道，而且这地方是那个人选的，听说是他朋友开的，本来他说请客，但是张总说不行，得我们招待他。”
预订时赵妍要了个能容纳三十人的包厢，眼看终于要走到目的地，裴雪却突然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