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昭的动作一顿,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秦轲想象中的愤怒或是难过,只是平静地抬起眼睛,问道:“所以呢,我说了能改变什么吗?”
秦轲一时语塞,沈南昭叹了口气,继续道:“既然不能改变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他就像是对痛苦感到麻木的稻草人,总有人会用刀用枪用利刃,嬉笑着在他身上划出伤口。
血流尽了,却不意味着不疼了。
他只是默默忍受着,竭尽全力地躲避着可能的创伤。
那些人告诉他,我们用以前的活动表,所以不小心漏了你的名字……可沈南昭知道,以前的和现在的表格,内容形式完全不一样,他们只能够采集新信息。
这只是一个敷衍的谎言,他心知肚明,却也无能为力,试图反抗,更是遭到了直白的奚落。
“在这里,上进就是原罪。”沈南昭道,他笑了笑,没有萎靡不振,眼中反倒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可那又怎样呢?他们越是想打断我的腿,我就越要踩在他们头上看世界。”
秦轲没再说话,他似乎此时才窥见了沈南昭的残酷世界一角,校外的威胁只是组成他苦难的一角,更深层次的威胁在于校内的排挤。
混在丑小鸭中的白天鹅,由于他的格格不入,就会被视为异类,那些人妄想掰断他的羽翼,将他的身躯踩入污泥中。
“秦轲,你又偷偷溜出来了?”沈南昭捕捉到了关键,抿唇轻笑道,“你不用担心我的。”
“不用担心我被欺负,我不需要朋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眸道,“当然,我知道你也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
“你胡说什么呢?”秦轲神情严肃地反驳道。
沈南昭眼底没有一丝阴霾,他了然道:“如果不是我把册子给你,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不是吗?”
秦轲的笑意微僵,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几欲在这样澄澈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原来,他都知道。
他突然感觉呼吸不顺,就像是被藤蔓缠绕上了胸腹、脖颈,想要解释,却只能无能为力道:“我……”
沈南昭却看似并不在意,他反倒扑哧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其实你最差的也不是英语吧,你的发音都很标准……”他狡黠地眨眨眼:“而且我故意说错的语法,你立马都能反应过来。”
没有一点底子,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些细枝末节。
此时的秦轲才真正用一种崭新的目光来打量面前的少年——他宛如一块透明的琉璃,任何谎言在其中都无处遁形。那人其实什么都知道,却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圆谎……
沈南昭不是傻子,地道的口语发音、脱口而出的长难词,秦轲以为他能打着马虎过去,只是他在配合罢了。
那人包容地,坦然地陪他演了一场玩笑般的话剧。因为秦轲是他的“秘密”朋友,所以有些秘密,他愿意共同保留。
“秦轲,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困扰什么,但是你既然有机会,就该把它抓在手里。”
没有束缚、没有枷锁的雄鹰就该展翅高飞,就该越飞越高,飞到天际,飞到云端,飞到井底之蛙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是我希望你别来找我了。”沈南昭认真道。
“没有谁能轻易负担起别人的人生,也没有谁能帮谁一辈子——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
秦轲看下那人坚定的眼睛,他突然嗅到了玫瑰馥郁的芬芳,玫瑰收起了尖刺,他无意中触碰到了它柔软的花瓣。
它的触感像是宣纸,像是红绒布,又像是落在指尖的一个吻。
这样的通透直击人心,秦轲喉结微动,他沉默片刻,神情肃穆道:“我为我的轻浮无知向你道歉,但是现在,我需要重新介绍下自己。”
“沈南昭。”他笑着伸出了手,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份荣幸,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沈南昭迟疑地看着他,正垂着眸,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句问话:“南南,是小轲来了吗?”
老外婆支着拐杖出来了,她佝偻着背,眯着眼认真打量,极差的视力却看不清来人的相貌。
“外婆,是我!”天无绝人之路!秦轲眼睛一亮,顿时像是脱缰的大狗,殷勤地凑了上去。
“我上次才和南南说,好像你好久没来了,是不是学习任务很重啊,今天怎么抽空来了。”老人拍了拍他的手背,关心道。
闻言,秦轲隐晦地偷瞄了沈南昭一眼,原来他被问到了,小坏兔子还给自己编排了个“学霸”的身份。
他连忙顺着话头道:“有点,不过最近不怎么忙了。到时候我天天来打扰的话,外婆可别嫌我烦啊。”
“秦轲!”沈南昭打断了他,他皱着眉,看起来有些严厉。
秦轲委委屈屈往老人身后一藏:“外婆,看起来现在南南就不欢迎我了。”
“当然欢迎你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同学回家玩呢……”老人被他逗得弯了眉眼,她转头对自家外孙道,“南南,电灯好像又烧了,等会儿你先看下,我去王奶奶家帮忙捡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