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几个来回,等待一针安定的时间便也不那么难耐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有病,瞒着你也是我不对。”
  周乐衍仰着头,几乎是乞求一般地看着泊禹。
  他拽着泊禹的手臂一遍一遍地哀求着:
  “但是泊禹,我真的有好好配合治疗,我会好起来的,我真的会好起来的……”
  “泊禹,你相信我,我真的会好起来的……”
  被戳破了秘密的周乐衍像个无措的孩子,他没办法做出什么保证,只能一遍一遍无力地强调自己会好起来的,他想让泊禹相信他,不要放弃他。
  但对方就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声嘶力竭,看着苦苦哀求,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宠溺,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是不耐烦。
  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之下,周乐衍更加绝望。
  他本就生于黑暗,后来一道光照了进来,说他很美,想努力挤进他的世界去看他的全貌。
  他很犹豫,但是在光面前,没人能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他同意了。
  但是现在,光进入了他的世界,看见了他的全貌,光说他太过丑陋,不配拥有这些,要收回所有光亮。
  自此之后,黑夜变得比以前更黑,再也没有了一点希望。
  泊禹斜睨着周乐衍,骨节分明的手向下放到周乐衍抓住他的地方,轻轻握住。
  周乐衍抬头,想从对方身上找到一点昔日的影子,但是,现在的泊禹好像真的不爱他了,看向他的目光,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冷漠。
  冰凉的手掌盖在周乐衍的手上,两双手在泊禹的小臂上交握在一起,周乐衍红了眼眶,泊禹还愿意握他的手,是不是就说明他还没那么想分手?
  但是上一秒还只是贴在他手上的那只手便用了力,猛地将周乐衍拽着他胳膊的手扯开。
  周乐衍不敢置信地抬头,可是他的错愕,震惊落在泊禹那个嫌弃的眼神里就好像一个笑话。
  后者甚至还轻轻掸了掸手臂,毫不掩饰地拧起眉毛,而此时此刻,周乐衍只能从他眼中看见一个字——脏。
  泊禹嫌弃他了。
  嫌弃他脏。
  周乐衍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揪着,顿时喉咙哽咽,一股腥甜味自唇齿间蔓延开来。他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嘴唇打颤,甚至连疾病引发的呼吸急促都被他控制得很好,他就站在那里,握紧了拳头,最后又松开。
  终于在泪水决堤的前一秒,主动转过身去。
  身后人的存在感越来越弱,周乐衍的脚步却越来越快。
  直到找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他终于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这一刻,周乐衍哭出的不是眼泪,而是他那被泊禹踩在脚下的骄傲和自尊。
  什么大律师?什么周乐衍?到头来,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精神病。
  直到眼泪干涸,周乐衍再也哭不出什么来,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急救车的声音。
  周乐衍扯了扯嘴角,不小心牵扯到刚刚因为克制情绪被自己咬出的伤口,但他好像麻木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痛。
  他只记得,当时他在想,急救车是来救谁的阿?能不能来救救他啊?他捂着胸口,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是快要死了吗?真的不会有人来救自己了吗?
  那一刻,周乐衍渴望被救助,但又不自觉地跟着死神的步子往另一个世界走。
  “在这里,就是他!”
  沉稳有力的声音有一次出现,周乐衍看到泊禹奔着他的方向而来。
  他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看似是医生,但实则手里拿的却是绳子手铐一类的东西。
  周乐衍大惊失色,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他,这个精神病在这!”
  周乐衍想跑,但是犹豫蹲的时间太久了,已经麻了的双腿根本不支持他站立,更别说奔跑。
  他尝试起身,毫不意外地踉跄着跪倒在地上。
  但就在他眼前不足两步的泊禹脸上却有惊喜之色,“快,趁他现在跑不了,抓住他!”
  周乐衍绝望地看着泊禹,他现在是真的确定泊禹不爱自己了。
  现在,泊禹眼中的周乐衍不光不是爱人,还是个精神病。
  周乐衍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白大褂将自己捆绑起来,扔进救护车里。
  车里还有一位医生,当周乐衍看清他的脸时,仿佛又得到了救赎,他艰涩地开口,“师哥。”
  戴宵凡把口罩摘下来,眼神冷漠,“我们斯坦福没有你这样的学生,我也没有你这种精神病学弟。”
  “我不是精神病。”周乐衍挣扎着坐起来,尽量保持冷静去和戴宵凡谈判。
  “每个进到这里的人都说自己不是精神病。”
  周乐衍大脑急速飞转,想找到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的办法,他提出想让戴宵凡去看病例,但是戴宵凡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想搭理他。
  他绞尽脑汁,而戴宵凡只用了一句话,就轻易将他击溃,“你说你不是精神病,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他问:“你承认泊禹先生是你的爱人吗?”
  周乐衍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戴宵凡把泊禹签好字的委托书拿出来,“那就是你的爱人委托我们精神治疗医院收治你,周乐衍,你认命吧,别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