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议题与内容不再流于开天法门的虚浮表面,伴随着少年书生改道易法的成功,诸修也不再有所顾忌,所言说的内容切实深入了开天法的深邃之中。
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少年书生都成为了数场登坛讲法的看客,成了主动学习与听讲的那个。
文斗的元理愈发幽深,武斗的烈度愈发繁盛。
甚至在少年书生所在的主要“战场”之外,连绵回环的群山之中,在较为相近的地方,另有着数处“战场”开辟。
放眼望去时,恰似是这勃发生机的春时一般,入目所见,从诸天骄修士,再到这四野八荒,尽皆是愈渐鼎盛的景象。
诸修尽皆因为这文斗与武斗的不同领域的收获而欢喜,而开怀。
可是这样的积极情绪,并不曾持续太长久的时间。
很快,诸修便由欢喜与开怀而在某一阶段后不约而同的转为了沉郁。
盖因为这样明晰的进益与收获,却教他们仍旧难以窥见真形道途的门扉,甚至莫说门扉,很多人连方向本身,以及所洞见的雾霭烟霞之中的朦胧模糊的轮廓都无法看到。
而也因为这样的“碰壁”本身,在诸位天骄道子们切实的意识到自己的收获与进益的时候,这种认知愈发的切实,愈发明晰的明白自己掌握着如何浑厚的进益,便更进一步的随之而明白,自己到底与楚维阳在这一步上有着多么渺远的差距。
起初时水中看月,以为那迷蒙的月华不过是需得自己弯下腰,伸出手掬起那捧水来。
可是而今这腰越弯越低,这手越伸越长,才忽然之间恍惚发觉并且明白过来,原来月上中天,那迷蒙的幻象从来都不是自己唾手可得的事物,看似是近在眼前,真正想要去尝试的时候,却反而洞见了那天与地之间的明晰差距。
于是,愈是有着这样的认识,无形之中,楚维阳的声势与身形复又猛然间在诸修的心神之中拔高。
不仅仅是诸位天骄修士们这样想,连带着观道峰上,诸修金丹大修士也或多或少有着类似的感慨。
毕竟,丹胎境界离着证道金丹的路,实际上已经并不渺远,它们之间显得有着巨大的鸿沟,但实则仍旧是几步路,艰不艰难,那几步路不会有延长或者缩短。
而且几乎九成九的金丹大修士,尽皆是从天骄修士走过来的。
他们被岁月光阴所丰富着阅历,浑厚着底蕴,但是说及才情本身,饶是他们昔年,也不过仅仅只是驻足在同代天骄修士的前列而已,甚至都未必见得拔尖。
而今面对着陌生的新道,一切的阅历与底蕴都很难起到切实的作用,这是真正比拼才情的一步。
而在同一才情领域之中,大抵连金丹大修士的感触与体悟,也与诸位天骄修士们相类似。
于是,在之后长久的时间里,诸修复又因之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远处的齐飞琼。
自始至终,她都未曾有加入到文斗和武斗之中来,她像是一个能够登台的看客一般,自始至终便立身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诸宗天骄修士磋磨与印证自己的功果。
她因为楚维阳的成就而自身超然。
同样的,诸修也尽皆因为楚维阳的成就,而以看向楚维阳的目光看向齐飞琼这里。
自始至终,楚维阳分明没有一刻在这四野八荒之中现身过,可是楚维阳的身形却像是无所不在一般,一朵名为“真形”的厚重云海遮在了此间所有人的头顶上空。
终于,某一瞬间,连带着少年书生都像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一样。
但是,他不再谋求于楚维阳这位山主与掌教的指点,他选择了退而求其次的印证。
于是,在某一场斗法的间隙,少年书生主动朝着齐飞琼拱手作揖。
这样的动作少年书生并非是第一次做,但这却是少年书生第一次真正对着齐飞琼本身作礼。
只是不等少年书生开口,轻柔的风声之中,齐飞琼的声音便已经先一步响起。
“陆道友这是要做甚么?与我邀战么?”
“是,恳请齐仙子赐教。”
哪怕已经知道了齐飞琼所谓炉鼎的身份,可原地里,少年书生仍旧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
只是山巅处,齐飞琼却只是轻轻地摇头。
“贫道的话已经说得很是明白,若是除却吾主所传的道法之领域,回归寻常术法神通,于丹胎境界贫道许是不如很多人,但若是论及吾主所传道法,于我这里,尚还无有成法呢,那一拳实乃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共同促成,陆道友若想要赐教,实在不该来找贫道。”
起先时乍一闻听得此言时,不仅仅是少年书生,同样静听着的诸修,齐皆面露些许微妙的神情变化。
他们几乎都认为,齐飞琼这样的言语,敷衍的成分过多。
许是第一拳有着太多的因素促就,可既然曾经施展过,身为天骄修士,没道理无法复刻。
可是最后忽地又听到了这番话的最后时,诸修复又随之而精神一振。
少年书生更是赶忙开口问道。
“那贫道若想要赐教,又该去找谁?”
话音落下时,齐飞琼不答,忽地,斜地里却另有一道出尘冷清而浑如春雷惊世的声音响起。
“来找贫道!”
第564章 袅袅香风生佩环
出尘冷清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响开来的闪瞬间,诸修尽皆循声望去,而少年书生一眼看去的闪瞬间,更是猛然间便挑起了眉头来。
他好似是第一次对于这样一位出尘冷清的姑射仙子般的人物有所印象。
照理而言不该如此。
诸修身处在这试炼场与无上局中已经是并不算短的时间,少年书生更是当了多半程的主角,接连不断的斗法,以及斗法间隙的环视,他几乎已经将所有曾与他逢面,又或是在别个战场上相继登场过的修士尽皆记在了心神之中。
身为“人形道藏”,倘若连这样的记忆力都无法做到,怕是陆铭海也无需再争锋这“无敌路”了。
而倘若说是眼前之人和齐飞琼一般,从未曾登坛演法过,不论是文斗还是武斗,只是静静地旁观。
真个说起来,此间天骄修士们说多实则也不多,在这样几乎九成九的修士们都相继登坛演法的环境之中,真个立身在侧旁处长久的观礼而不出手,只怕要更显得扎眼许多。
这样的修士不是没有,也正因此,少年书生早已经将他们更为深刻的记忆了下来。
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像是齐飞琼那样的超然的。
可是偏偏,一直到眼前之人现身的闪瞬间,少年书生方才忽地发觉,此人自始至终立身在山野之间观礼,可偏偏从头到尾,自己却像是将此人忽略了去一样,错非是主动现身,他竟毫无记忆可言。
恍若是从始至终,她立身在那里,却已经身合自然。
甚至这一刻,哪怕是来人出声,进而显照出了她自己的身形,但是那种身合自然的感觉却仍旧强烈的萦绕在其身周,晕散不去。
少年书生看了看这人身上所穿着的“神宵山”道子的制式道袍,想到了这一脉的修士曾经与自己有过交手的那几位,遂更进一步明白了这种以雷霆为诸炁之枢机,遂驻足形神皆妙之领域,以身合于诸炁交织之中的玄妙义理。
“嗯——?”
这闪瞬间的发觉,忽地教少年书生几乎无法控制的发出了惊呼的声音来!
这竟然是形神皆妙之领域?
这竟然真的是形神皆妙之领域!
自始至终,他竟然浑无从发觉到这一点,错非是明晰了其人所掌握着的雷霆道法与天地诸炁之间的相互通感,他几乎都要因为这种身形的缥缈与隐逸,连带着将形神皆妙的状态都忽略了去。
而众所周知,整一场无敌路的争锋之中,唯一一次显现出形神皆妙的领域,是早先时齐飞琼的那一拳。
直至此刻,闪瞬间思量去了这样多,少年书生才像是将刚刚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的真正内容涌上了心头来。
少年书生先是大惊失色,继而是大喜过望。
身形一震的闪瞬间,少年书生复又拱手作揖一拜。
“仙子竟也是——”
半悬空中,姑射仙子一般冷清出尘的女修士听闻少年书生那欲言又止的话语,此时间却静静地颔首。
“贫道神宵山大师姐,道号允函,说起来,算是琅霄山主的——”说及此处时,原地里反而是允函自己顿了一顿。
她倒是从未曾与楚维阳讨论过这个话题,而且允函本也是昔年冷清静修的玄家修士,对甚么世俗的名分,也没有很看重。
只是她自思自量着,虽然和楚维阳之间有过“天心伏魔”的秘法修持的争锋,可那到底是道争。
而从最一开始的时候,自己便是与楚维阳以演道论法而相互间认识的,但真个说是道侣,允函也是洞见过那紫金蟾宫的人,知晓着“人外有人”的道理,而且后续的路程里,实则是楚维阳给予了允函以太多的传法。
于是,一念稍稍定下,允函方才回神再看向少年书生,她自觉,自己所作的是恰如其分的评价。
“算是琅霄山主的侍妾。”
话音落下时,少年书生倒不觉得甚么,他曾经静听过楚维阳的隔空“点拨”,是真的将楚维阳当做了远远超卓于他们的少年掌教,更是真的将琅霄山视作是了甚么世外大教。
而且,前面已经有了一位皇华山的大师姐去给人家做炉鼎,这么想来,再有一位神宵山的大师姐给人家做侍妾,反而不算是甚么了不起的事情了。
可与少年书生的冷静接受所不同的,则是这会儿真正震惊着的玄元两道的诸大教道子们。
他们是曾经亲历过攻伐火龙岛的那一夜,曾经亲眼见证过楚维阳与齐飞琼之间所发生的关系变化,更曾经亲眼见证着楚维阳是怎样以环首刀击败的皇华宗道子张都。
而今齐飞琼的一切因楚维阳而做到的超然,尽皆是在那一日便已经注定。
也正因此,诸修所惊诧的,无非是那形神皆妙的玄奇所在。
而对于两人间的身份,早已经坦然接受,而他们所接受的,也仅仅只是齐飞琼一人而已,所谓圣地大教大师姐给人做炉鼎,也不过是齐飞琼片面的说法,更无人给少年书生解释而已。
事实上,并没有人当真。
可如今看,怎么却有着幻梦映照现实的奇诡趋势呢?
楚维阳能够折服元门皇华宗炉鼎法门一脉的道子,和楚维阳能够折服玄门神宵宗此代大师姐,真正才情位居此代诸天骄前列的允函,几乎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楚维阳是怎么做到的?他们又是甚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在他们的理解之中,“落到”散修魔头,元门传人的手中,甚么侍妾,几乎与炉鼎也没甚么分别。
这种隐秘牵系的曝露,带给诸修的震撼,甚至不亚于允函被楚维阳传法,驻足在形神皆妙领域之中这件事情本身。
但是此刻,人群之中唯见得少年书生,眼中只有道与法的纯粹。
他能够清楚的明白着,允函所能够长久的驻足在形神皆妙领域之中这件事情本身,到底意味着甚么。
“允函仙子,是……是有此道成法?”
上一次见得少年书生这样的“战战兢兢”,还是楚维阳的思感与念头隔空映照而来的时候。
原地里,允函静静颔首。
“是,山主他昔日曾为贫道传法,诉真形道途之玄妙,融会贯通于吾神宵道法之中,遂以演化成法,令贫道擢升丹胎,驻足此境,受益无穷。”
允函仍旧是在如实阐述着她自己的经历,但是落在诸修的耳中,却生是教众人听出了第二般的意思来。
原来这真形道途的修法,楚维阳不仅仅会自己洞悟,还会依照于人有所传法,使之推演出真正的成法来!
一念及此的闪瞬间,人群之中,玄元两道修士的气焰便陡然间有着微妙的强弱变化。
原来这侍妾与炉鼎,在楚山主的面前,还是蛮有着分别的嘛!
这仿佛是在一处奇诡的战场之中,定鼎了玄元两道争锋的高下与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