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好教师弟知晓,说是不拘境界,但从炼气期直至丹胎境界的修士,都好说,但金丹境界……到了你我这般境界,想要被生擒活捉,已经难之又难,而即便被生擒活捉了,也基本都用在互换人质上面,只怕……”
话说到最后时,靖雪道人竟有些小心与谨慎,唯恐自己最后这一番几近于拒绝的言辞,要惹出楚维阳的乖僻性格来。
可谁知,楚维阳竟未曾觉出甚么不愉快来,他从善如流的轻轻颔首。
“那也好,来日师兄予我一道令符好了,需要金丹境界修士来做实证的时候,贫道亲自去战场上捉来便是。”
闻言时,靖雪道人面皮一颤,似是再度被楚维阳这样的漠视所触动。
“这都是后话,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靖雪道人未曾径直应下,这最后的提及,被他这样含糊着应付了过去。
但事实上,最后这一句,才是楚维阳真真图穷匕见的一句。
他不可能长久地困居在这群山之中,不论是日后想要做甚么事情,终归有“云游”的时候,此间所言,不论应与不应,都已经是楚维阳告知于巫觋教修士的前言,日后再做甚么,尽都显得事出有因一般。
关隘不在应与不应,关隘在于靖雪道人听与未曾听得。
而今看,这靖雪道人诚然长袖善舞,却不善装聋作哑。
之后再无别的要紧话,又一番日常琐碎的叮嘱之后,巫觋教后山,祭礼一脉,玄河道人新居之道场,飞鹫峰上,山巅处,楚维阳静静地立身在那里,看着靖雪道人遁空而去的背影。
道人旋即偏过头来,看着臂膀上静立的金红火灵鸾凤,倏忽间,那羽纹鸟篆的灵光兜转之下,一道见面而成的琅嬛篆纹布下的符阵烟消云散了去,再看去时,楚维阳摇晃着那碧衣的宽大袖袍,指缝间,正有着五色的毒煞之炁,洋洋洒洒的垂落与弥散了不知多久时间。
下一瞬时,道人掌心中,一应五色遂才真个消弭不见了去。
“一般货色。”
第746章 反溯琅嬛举三花
宝仙九室之界实乃不愧是原始大界的模样,其辽阔一界之中,饶是巫觋教这般在一众圣地大教之中尚算是寻常,不曾垫底,但也不至于拔尖到执牛耳的宗门,其山门之辽阔,其诸峰之雄奇,也实则远在楚维阳的预料之上。
而且,为了安置好如楚维阳这般在宗门历代古籍之中所书,注定惊才艳艳的妖孽修士,靖雪道人能够提早应下楚维阳的诸般要求,自然而然,便更不会在道场的事情上亏待楚维阳。
因为楚维阳乖僻的心性,以及孤寂萧索的气质,靖雪道人未曾将楚维阳安置在后山诸修的密集之处,更相反,靖雪道人所遴选的飞鹫峰,伫立在后山较为偏僻的一处边角之中。
但是边角并不意味着荒凉,更相反,此地诚是巫觋教连绵群山之中风水菁华汇聚所在之一。
仅只以风水堪舆之道而言,这连绵群山汇聚成一派高耸景象,浑似是无垠汪洋之上浪涌层层相叠一般,这后山的连绵诸峰,便这样不断的垒高着山势,进而,等到楚维阳道场飞鹫峰所在之处时,则山峰如崖岸边即将振翅高飞的鹰鹫,故而有飞鹫峰之名。
层叠连绵诸山的风水大势在这一处汇聚,在这飞鹫峰顶得以用“振翅高飞”之相得以蜕变与升华。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对于稍稍能够认知地理水文的金丹境界修士而言,这广阔后山的这一边角处,看似是有着连绵诸峰环伺,但实则有且仅只有着一处真正的道场,要么不选,要么便只能选飞鹫峰。
这也是此间甚为荒凉的因由所在,而如此偏僻、幽居,但又因为诸峰恭维而形成的风水堪舆大势,这般道场,纵然是寻常人眼中的些许瑕疵与缺陷,在楚维阳这里,却尽都是妙处。
而也正因此,当靖雪道人离去之后,楚维阳仅只是稍稍的观望了一阵之后,便毫无顾忌的,摇晃着己身的宽大碧袍,将一枚枚琅嬛篆纹洋洋洒洒的化作了迷蒙光雨,洒落向飞鹫峰,以及环伺恭维着飞鹫峰的诸峰。
当然,虽然而今看,步步尽都在楚维阳的谋算之中做得甚为尽善尽美,但是楚维阳仍旧未曾消去心神之中的警惕。
哪怕因为《煅真经》的独特修持方法,乾坤法炉熔炼诸篆法,而今楚维阳所掌握的琅嬛篆种,实则与古往今来任何一门无上篆法尽都不同。
但是在这有着复数量级的神境真人存在的天地之间,楚维阳自思自量着,如何谨慎的行事风格都是很有必要的。
好在,地师一脉的手段,本就是依循着地理水文来施展,从来不拘泥于真正的道法细节上面。所以这一刻,楚维阳未曾动用金红幡旗,也真个未曾运转己身的地师传承。
那漫天的光雨之中,仅只是有着那纯粹的,古往今来唯此而已的琅嬛篆种洒落在天地间,而此刻,在紫金蟾宫之内,楚维阳神形所趺坐的宽大玄龟法台之上,这顷刻间,却是萧郁罗、师雨亭和青荷,三代百花楼天骄真传修士,相继显照神形的顷刻间,与楚维阳交织与共鸣。
同参神元的顷刻间,先是师雨亭那百花须弥若纱帐帷幕层层交叠的神韵霎时间直冲入楚维阳的心神之中。
进而,是萧郁罗的最为纯粹正统的百花煞炁神韵弥散,百花流转之中,一切的须弥神韵混同在天地之间,妙法极静曼妙之后,复又不落于痕迹之中,一切的道与法尽都在花开花落的枯荣轮转之中,待得百花再度繁盛时,盛开成自然而然的样子。
最后,当被萧郁罗自然化的师雨亭须弥神韵,最后被青荷那虽然境界孱弱,但因为一卷道书的义理加持,于神韵之上分毫不弱的嫁衣神韵映照而出,一切的百花道法在这一刻成了一道桥梁,将楚维阳的琅嬛篆纹,与此间的天地乾坤,与那连绵群山的风水地貌,嫁接在了一起。
霎时间,浑似是春风化雨一般,群山震动之中,伴随着一道道琅嬛篆种化作的光雨洒落,诸峰像是由内而外的,被焕发出了生机造化之力一般,道人风水堪舆手段融入其间的过程之中,山石草木之间蓬勃生长,骤然间便是漫山遍野的葱郁。
而直至这一刻,楚维阳都犹还在更进一步的遮掩,立身在他肩膀上的淳于芷化成的金红火灵鸾凤在这顷刻间腾空而起,周游连绵诸峰的过程之中,在缭绕的凤鸣之中,将死生轮转的意蕴贯穿在天地间。
这一刻,任是谁隔空观照着,都以为是楚维阳在用焕发生机造化之力的方式,教己身所掌握的篆法炼入了诸峰里去。
这符合着楚维阳在曾经的浑浑噩噩里面焕发出新生的经历。
而在这一遮掩之中,伴随着那百花须弥神韵的贯穿,楚维阳才是真正做到了这目前可以洞见的诸步谋算里面,最为紧要的一步。
毕竟,对于楚维阳而言,他并非是为了薅巫觋教的家底儿,才不远万里,奔赴到这宝仙九室之界中来的。
楚维阳从未曾忘却,第五磬邀自己前来的时候,所曾经言说过的终极目的。
要想在那新旧之修士相互抗衡的大势之中,不说定胜,仅只是维持以两两相抗衡的局面,他们都需得促成宝仙九室之界与上清玉平之界,在古法修士的掌控与主导之下,合二为一,化成一界天的局面!
而这,尚还是新旧之修士的对抗之中,必要且不可或缺的诸环之一。
而这样的千钧重担,即便在楚维阳的主动分担之下,都沉重的压在了楚维阳和第五磬的肩膀上。
但楚维阳之所以愿意在这件事情上主动替第五磬分担,绝非是因为道人想要逞强,而是在楚维阳的认知里,唯一能够在古法修士的掌控与主导之下,合成一界天的前提,是至少要像三元极真界和太玄总真界那样,两界至少要在地理位置上合拢在一起才行。
而且因为要在古法修士的掌控之中,这等合拢,应该是宝仙九室之界的主动靠拢。
而实则仔细论算,若要促成这样的局面,主动的推动着这样的原始莽荒的一界,横渡过昏黄浊世,进而靠拢向上清玉平之界……
哪怕是宝仙九室之界中诸修死绝,两界天混朦法新道修士无一人来阻拦,仅只是宝仙九室之界的体量,累死十个楚维阳和第五磬,只怕也难在这一过程中推动多么远的距离。
即便是会有古法修士来接引,将这渺远的路程再缩减至半数,楚维阳思来想去,唯一能够促成这样局面的,便是依循着有序的方式,使得宝仙九室之界主动缩水!
而楚维阳所的认知里唯一能够依循着道法使得宝仙九室之界主动缩水的方式,事实上,三元极真界的古之先贤,已经将那凝缩天地乾坤的方式方法的图录,通过那交叠与皱褶的须弥壁垒,烙印在了三元极真界的天地间。
而有幸,作为三元极真界中,唯一同时掌握着须弥之道与地师之道手段的修士,在三元极真界恢复着古老原始之貌的过程之中,伴随着须弥壁垒的重新延展,楚维阳曾经不止一次的“救火”。
而也正是在这一过程之中,遂教楚维阳明确的意识到,那须弥壁垒延展的真实道法之相,与其贯穿诸灵山秀水,元气与因果运数淤积之处的绵延悠长的脉络。
所以反向来看,楚维阳若想要将同样的事情在宝仙九室之界中复刻出来,道人最先要做的一件事情,便在先锚定一处灵山秀水,锚定一处圣地大教级数的元气与运数淤积之所在。
唯有在这样的地方,楚维阳才能够以须弥之力贯穿天地乾坤,进而借由着昔日的经验,将须弥壁垒的皱褶与重叠这一过程,反向推演出来。
楚维阳必须快,唯有推演出这一步,才有着大界萎缩的可能,而且绝大部分的神境真人级数的修士未曾留驻在天地之间,这几乎已经是楚维阳,是第五磬,是古法修士,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机会来做成这件事情!
而且,参照着楚维阳在海眼漩涡之下,在那狭长的大渊之中所洞见的诸般,楚维阳更有理由相信,只消自己真正开启这一进程,仅只是大界的萎缩本身,便足够成为一场自上而下的自然而然的天地灾厄、杀劫与危局!
教残存的神境真人级数的存在,必须找寻遁逃世外的方法与门径。
教那些纵然想要回返的神境真人级数的存在,也无法越过真正天地伟力铸就的无上藩篱。
一切的一切,似乎是在昔年三元极真界的修士,以血泪篇章铸就的那道古路远行的伊始,便已经将这一切的因由落下。
而对于楚维阳而言,这巫觋教的后山之飞鹫峰所在,便是楚维阳推演这第一步的道场!这便是圣地大教之中,元气与运数淤积所在!
而伴随着那百花须弥之道的神韵借由着风水堪舆之道的琅嬛篆种,与这连绵诸峰贯连,与此间天地所牵系。
这参悟须弥壁垒交叠与皱褶的“道场”便已经有条不紊的展开。
这才是真正重中之重的事情。
第一次,那新旧两道修士的争锋,以如此袖珍的局面,将“战场”之一,展露在了楚维阳的面前。
第747章 金蟾伏鹫鸾凤宫
飞鹫峰上,不论是怎么样的豪情壮志,终归在这连绵群山之中,要化作微末到山石草木的纤毫精细之处。
至少,楚维阳在长久而且沉浸的参道悟法以及修持养炼之前,要先一步将已然荒芜了许久的飞鹫峰,真个调整修葺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于是,伴随着光雨的洒落,伴随着连绵诸峰之中骤然间涌现的苍翠葱郁,偏生是漫山遍野的自然生机被恒久激发的过程之中,反而是地气之中所淤积的浊煞,竟然随着草木的繁盛而从嶙峋山岩之中,伴随着昼夜间的水汽雾霭一同蒸腾而起。
这连绵群山之中,草木愈是葱郁,则那水汽雾霭之中的浊煞之气便愈是浓烈。
而且,或许是因为金红火灵鸾凤曾经在连绵群山之间周游而过的缘故,伴随着那死生轮转的力量徜徉在天地间,这磅礴焕发的生计,与浓重雾霭之中的浊煞之气,非但不曾有所冲突,反而在这一过程之中,以更为奇诡的方式甚为相谐的缠裹在了一起。
仿佛在这片连绵群山之中,四时的轮转本身被某种奇诡神韵所破坏了去,进而,由死生轮转的梳理,使得山石草木的枯荣变化,在挣脱出了四时的囊括之后,在同一时间,以另一种的相谐与轮转,同时映照在了群山之间。
而事实上,直至此刻,当楚维阳洞见了这连绵群山之间的场景之后,道人方才后知后觉般的明白过来,缘何萧郁罗非得长久的寄身在山河剑界之中,总要与掌握四时剑法的宋清溪过不去。
两人除却昔年时曾经因为子弟之间的恩怨,或许更为重要的是百花枯荣的变化与四时轮转的力量,使得两人注定要彼此间有所抗衡,必定要相互成为各自的“磨刀石”。
而今看,至少在对于宋清溪的四时剑法的“磨砺”过程之中,萧郁罗所掌握的百花枯荣的神韵,更上层楼,从寻常的百花枯荣意境里,焕发出了新意。
这意味着,借由着楚维阳昔日所传的归真道种,在长久勤恳的修持之中,萧郁罗在另一条路上不断地进益着,而今,已经真切的看到了重新接续金丹道途前路的倾向。
这义理中的新意,便是明证!
进而,伴随着这等枯荣神韵的浑一,那些仍旧在茁壮成长的草木,从原本的鲜艳的翠色,进而在同样磅礴的生机气势之中,渐渐地像是被晕染上了一层墨色。
于是,在这样漫山遍野的墨绿颜色的山石草木之中,分明该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可是偏生待得那墨绿色在漫山遍野之间晕散不去的时候,反而愈发显得死气森然。
有着某种过分沉郁的底色在其间长久的凝聚着,浑似是化作了一张无形的大手,要将这连绵群山整个拖拽入阴冥鬼世之中去一样。
而同样的,伴随着漫天遍野的生机以这样晕染墨色的方式沉郁了下去,而原本那些缭绕晕散在群山之间的浊煞雾霭,原本应该深沉的煞炁浓雾,却像是被某种神韵所同样晕染了去。
于是,在厚重与沉积的浓重雾霭之中,某种无风之间的轻灵气劲,却裹挟着连绵群山之间的浓雾,渐渐地轻拂过嶙峋的山石,贯穿了墨绿色的山石草木,朝着最高处的飞鹫峰顶灌涌而去。
放眼望去时,这偌大的巫觋教后山的一角,便这样成了那玄云幽雾回旋笼罩着沉郁生机的景象。
而在一切玄云幽雾的回旋尽头,在那飞鹫峰的峰顶,则是楚维阳亲自在巫觋教山门之前的连绵群山之中,亲自攫取来的一道完整的地脉,以巫觋祭火所将地脉矿脉熔炼而成的紫金蟾宫。
金蟾匍匐于飞鹫峰顶,在衬托上连绵群山间的玄云幽雾与墨绿草木,放眼望去时,这道场看似是鼎立在人世,却又像是鼎立在酆都之中。
而说来也奇,如是道场的景象,竟无端的,像是将楚维阳泥丸宫内的《尸解炼形图》的景象显照在了现世之中。
山峦起伏不尽相同,但是那神韵,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契合。
而且,当楚维阳立身在其中,在靖雪道人先一步送来了诸般蕴养法焰的宝药灵材之后,道人便先一步开始了闭关。
而也正是伴随着那紫金蟾宫的门扉闭合,霎时间,原本便轻灵蒸腾而回旋的玄云幽雾,更是气势汹汹的朝着紫金蟾宫之内疯狂的灌涌而去。
如是,饶是这汹涌的雾霭,都几乎有了几分风暴漩涡的意蕴。
自始至终,楚维阳除却梳理地理水文的琅嬛篆种之外,看似是未曾将分毫的符箓篆纹化成的禁制打入这连绵群山之中去,但是伴随着这群山间诸气蒸腾,伴随着一切意象的相继勃发,进而所化成的这自然景象,这风暴、这草木、这诸气的交织,便已然是那不着痕迹的无上法阵!
那是连靖雪道人这般的金丹境界巅峰的修士都无法看透的厚重的玄云幽雾,并且,在伴随着楚维阳不断闭关的过程之中,仍旧有着更多的地气浊煞从嶙峋山石,乃至于是那些墨绿色的草木之中焕发而出,使得接连不断被蟾宫鲸吞的玄云幽雾,反而愈发的厚重。
而且,伴随着楚维阳的闭关,仅只是数日的时间之后,远远地看去时,那玄云幽雾的风暴的最高卓处,那紫金蟾宫的四周,霎时间在某一刻,有着若有若无的的巫觋祭火长久的显照,那焰光不甚明晰,并且很快焰光本身便消隐了去,但像是仍旧有着某种灼热在扭曲着道场的须弥之力。
而在这扭曲着须弥的灼热焰光之中,复又数日过去之后,忽地,缭绕的凤音欢鸣声中,倏忽间有着金红焰火的显照,紧接着,教人仔细看去时,那金红焰火的兜转里,遂有着纯阳法焰与乾阳法焰的灵光化成鸾凤之形,一同倏忽显照之后,消隐不见了去。
一时间,在淳于芷借由着与楚维阳参合三元的过程分享着那悟境的玄妙之后,借由着如是一宗圣地大教的底蕴,诸般宝药炼材相继熔炼了去之后,在淳于芷轻而易举的丹开二窍的过程之中,旁人看去时,唯见得那山巅因为烈焰而愈发扭曲的须弥之力。
远远地,直至此刻,那千山主峰处,道宫内的大殿中。
靖雪道人这才挥挥手,将一枚铜镜重新祭起在了宗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