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人头高的一串香蕉落在地上,他们抱回来,那上面足足有四五十支。
“这么多我们怎么吃的完呢。”蓝瑚迟疑道,“山长才嘱咐了不能多拿。”
宁楟枫道,“装在储物器里带走,回去慢慢吃。”
“好。”蓝瑚颔首,对着恒乞儿笑道,“是你‘猎’来的,东家先请。”
恒乞儿收起弹弓,上前掰了两支。
他从没吃过香蕉,盯着看了一会儿后,低头就咬。
“诶诶!”宁楟枫紧忙把他拦下,“这可不能带皮咬,你看,得这样剥开。”
他把黄皮剥开,露出里面洁白可爱的肉来,恒乞儿愣了愣,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他再张口咬去,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如何?”宁楟枫问,“甜吗?”
恒乞儿一边嚼着一边点头,这哪里是水果,简直是糕点!
这天地真妙不可言,竟还能孕育出如此美味。
其余几人也分吃了香蕉,又把剩下的交由紫竹保管。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这一路采果闲谈,煞是有趣。
“今日才知何谓道法自然,又知为何修道需要辟谷。”宁楟枫一边啃着从未见过的水果,一边感叹道,“身在自然,自然有道。那些搁满油盐酱醋的俗食,再是精巧,又哪里比得上这天生地养的精华可口。”
“主人,您也就是现在一说。”凌五戳穿他,“等吃上半年的果子,您怕就得去想搁满油盐酱醋的俗食了。”
蓝瑚和紫竹笑了起来。
“诶,你们看!”她忽然停下,掩着唇小声地指向了远处。
几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就见碧绿的藤蔓上爬了一只细小的青蛇,若不是蓝瑚指出,他们根本注意不到。
那青蛇的不远处是一只毛虫,蛇正僵在藤上,盯着毛虫,显然是要捕食。
几人身上戴有驱蛇防虫的香囊,倒不害怕,但见了这景,不免慢下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一方。
“那毛虫真是可怜……”紫竹在一旁小声道,“不如把蛇赶走吧?”
“不知常,妄作,凶。”蓝瑚小声地对她说,“那毛虫吃了叶子,叶子未尝不可怜?吃不到毛虫,饿死的蛇又未尝不可怜?”
紫竹懵懂地点点头。
宁楟枫亦是点头,赞成蓝瑚,“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啊。”[1]
“主人别背书了,您看!”
那蛇微抬起头,猛地向前一串,一口咬住了大半截毛虫。
毛虫拼命扭身,把细细的小蛇摇得晃荡起来。
虫和长虫斗在一起,一个死命挣扎,一个死咬不放,过了片刻,蛇毒发作,那虫子慢慢不动了。
小蛇仰头,一点点把它吞下肚,随后慢慢爬走了。
几人看了一场虫虫斗,嘘声抹汗,不知为何,仿佛自己也经历了一场搏斗似的。
他们继续往前走,被各种植物鸟虫吸引。
一晃多时,正觉得该回去时,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
“呀,好大的竹林!”紫竹拍手,“吃了那么多果子,嘴里甜瑟瑟的,不如就在这里歇息,拔些笋来煮汤喝。”
“这个好!”宁楟枫点头。
蓝瑚笑吟吟地睨着她,“你也真是不忌讳,不怕当一回曹孟德么。”
“这又不是紫竹,我怕什么。”紫竹笑道,继而偏头,“这是什么竹子?”
蓝瑚上前,扶着竹竿绕了一圈,“这是罗汉竹,只是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粗的罗汉竹。”
普通的罗汉竹只有婴儿小臂粗细,可这里的足有成年男子腕粗。
两边密竹不见边际,竹子极密,许多地方不容下脚,独中间有一条窄道可容人行走。
宁楟枫见那路湿滑逼仄,不容易走,便道,“蓝瑚,你和紫竹去找地方架锅生火,凌五,你陪着她们。我和恒大去采竹笋,一会儿再碰头。”
蓝瑚有些迟疑,宁楟枫下巴指了指那小道,对她说,“这路不好走,枝杈又杂,你和紫竹去了,仔细划破裙子。”
蓝瑚闻言,便颔首同意了,“你们也小心点,别摔着了。”
“嗯。”宁楟枫又叮嘱凌五道,“保护好她们。”
“放心吧主人。”
几人便分头行动,蓝瑚带着两人去了别处找地方架锅。
这里植物茂密,又无空地,他们便去远处寻找合适的地方。
剩下宁楟枫和恒乞儿沿着那条小道往竹林深处走去。
这片竹林不知生长了多少时间,竹子高耸入云,粗壮繁密,纵看见了笋,也被竹子挡住,很难过去。
宁楟枫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找,他手里提着一只篮子,找了半日才装了三五根笋,口中道,“早知道这路这么难走,就不该贪嘴来。”
他又扭头望向身后,两人走了不少的路,现在已看不见来时的路口。
“几时了?”他问。
恒乞儿摇头,这茂密的竹叶把太阳都遮住了,看不见天色。
“我们出来也好一会儿了,会不会已经到了回去的时候?”
恒乞儿想了想,“应当还有两刻钟。”
听了这话,宁楟枫停了脚步,“只有两刻了?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恒乞儿不反对。
两人转身,正要折返,恒乞儿倏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宁楟枫在他身后问,“为什么不走?”
恒乞儿抬着头,望了望四周,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他正要询问宁楟枫有没有听见,那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一道无端的狂风卷来,四周竹叶沙沙作响,竹竿都弯折了下来。
两人回头,那狂风愈盛,下一刻,恒乞儿没来由地心脏一缩,大喊:“蹲下!”
他自己先蹲了下来,宁楟枫紧接其后,两人蹲在地上,自觉头上飞过去什么东西,呼吸之间,待他们抬头时,四周的罗汉竹赫然断开,往两边倒下。
一阵灰色的厉风从他们头顶飞过,风如镰刀割麦般,将数百根竹子齐齐斩断!
那遮天蔽日的竹子纷纷倒下,露出了被阴云覆盖的天穹。
两个孩子顿时脸色煞白,他们躲在残余的竹根间,不知发生了什么。
吼——!
霍然间,一声暴戾的兽吼响起。
他们惊恐地骋目望去。
见百丈外有一庞然大物,端的是野猪的模样,却比普通的野猪要大上三五倍,嘴前顶着一对镰刀般的獠牙,光是那獠牙就有人臂长短。
不仅如此,那野猪身上散发着黑色的诡烟,一眼望去便是邪气冲天。
它正在烦躁地刨土,一边刨一边又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吼叫。
那根本不是猪的叫声,比虎啸还要可怖。
宁楟枫惊恐地和恒乞儿对视。
那是什么东西!不是说这里只有几头温顺的凡兽么,怎么出来个浑身冒黑气的邪物!
恒乞儿哪里知道。他趴了下来,秉着呼吸,躲在竹根间,小心翼翼地往前爬。
管它是什么东西,为今之计,脱身要紧!
见他这般,宁楟枫也学着他的模样,蹑手蹑脚地往前爬。
可这地上都是竹叶,他们一动,难免发出声响。
这声音本不大,那妖兽离他们也还远,但恒乞儿随即后背一颤,只觉得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他瞳孔放大了两分,呼吸都乱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短短几息后,随着一声暴怒的兽吼,恒乞儿猛地起身,站在裸露的竹根间,拼了命地往前跑。
宁楟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突然起身。
他一回头,赫然看见那庞大的妖兽瞪着一双通红如血的眼睛朝他们这边奔来。
那笨重的身体每一次迈步都震得土地发颤。
猪鼻喷吐着臭气,铜头把密密麻麻的断竹撞开,铁蹄踩在上面,一落便踩断一片竹。
一 双血色的眼睛正盯着两人,宁楟枫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待一回神,他连滚带爬地起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跟在恒乞儿后买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两人跑出了一段路后,不仅没有甩掉妖兽,反而距离愈小。
恒乞儿大睁着眼睛,放声大喊,“山长——山长——”
宁楟枫被他点醒,一边跑一边喊,“山长——山长!”
山长还没来,那妖兽却要来了。
两人不敢扭头,只觉得灼热的呼吸喷在了后背,火烧一样灼痛。
脚下只有这么一条窄窄直径,他们是想跑也跑不快、跑不好。
宁楟枫脸色发白,已有些呼吸不上,恒乞儿比他冷静些,可也是六神无主。
他想要绕开野猪,却又没有其他的路,这么直来直往的一条道,他们速度比妖兽慢,早晚是要被追上的。
电光火石之间,恒乞儿的脚自发动了起来,他忽地纵身一跃,踩上了旁边断裂的竹子。
那竹子被野猪的妖风斩断,露出两寸多长的截面。
他踩着那竹子的断面,在断开的竹子上连跳数次,往别处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