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把搜索到的情侣一百件事全部和宋疏做一遍,一百遍。
  这样的贪婪波涛汹涌,漫无边际。
  终于, 在某一时刻妖做出一个决定。
  今夜月光微弱,星光璀璨。
  老宅的三楼阳台趴着一个白衣身影,俊朗的五官“吧唧”压在玻璃上扭曲变形,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为了隐私, 卧室使用了单向玻璃, 里面遮光窗帘不给偷窥者任何一丝机会。
  央酒失落地塌下眼睛。
  他怏怏支起耳朵,用属于妖怪的敏锐感官听见了人类清浅的呼吸, 那舒缓的频率代表着宋疏睡得安稳。
  也代表他强烈的表达欲无处发泄。
  央酒在窗外茫然地站了一会儿, 回到客厅又茫然地坐了一会儿。
  他想到一个好主意。
  茶几凭空冒出一张纸, 整齐漂亮的黑色字迹由右及左逐步浮现。央酒拿起写完的纸瞅了瞅, 皱着眉又将字迹消除。
  夜半黑暗的客厅里, 高大的男人蜷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伏案苦写。
  茶几太矮,洁白发丝几乎垂落地面。
  *
  第二日清早。
  宋疏被震动的闹铃吵醒,迷迷瞪瞪走出房间,被旁边的人影吓了一跳。
  琥珀色乌瞳懵懵地眨了眨。
  是槐树妖歪在沙发上仰头大睡,过分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圈扇形阴影。不知在做什么梦,嘴角勾着可疑的傻笑。
  宋疏的眼底不自觉露出柔软的笑意。
  他伸出指尖点在妖冰凉的脸颊,轻哼一声,用气声道:“你又在这里等什么?”
  妖依然呼呼大睡。
  又戳了两下无动于衷的槐树妖,宋疏回身准备去洗漱,余光里注意到展平放在桌面的一张纸。
  他疑惑,伸手拿起来。
  白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央酒特有的狗爬字体,依然使用古时由左至右的书写顺序,甚至没有标点符号。
  *
  「宋疏,我在床上翻了三次身,秒针才转了三分之一圈。」
  「宋疏,脑海里你亲了我三十下,这个世界才刚刚过去一分钟。」
  「宋疏,十二点已过,今天是你知道我存在的第一百五十五天。」
  「宋疏,四百零六天六时一刻太久了,我实在等不了。就在刚刚,就在你在我脑海里亲了我无数下的时候,我决定要去结束那段赌约。」
  「宋疏,如果它在赌一颗木心,我不会妥协,因为它是给你的。可赌注只是一瓶槐花酒,轻如鸿毛。我终于算清楚了,这赌赢下不过得到一些酒,输掉后却可以提前四百零六天喜欢你。」
  「宋疏,我已经迫不及待输了。」
  「宋疏,我现在就去结束赌约,很快回来,特此留言。」
  也不知写到这里在写什么,最后这行被人划掉。笔倒在一边,写留言的妖也还在旁边睡觉,没有离开。
  *
  清晨同夜晚一样静谧,不同的是来自东方的阳光笼罩世间。
  洁白光幕里,青年单手举着一张纸伫立在茶几前,一动不动,唯有一双垂敛的眼瞳在颤动。
  片刻后,他双手捧住纸页,抬起眼眸,视线看向第一行重新读起。
  每每触及句首的名字、每次琥珀底色里每每映出歪斜的字体,那双心灵的窗口都要自深处绵延出颤抖。
  忽然一只手从背后越过来,要去抓那张纸。宋疏下意识缩臂,将纸护在心口,几乎警惕地侧眸扫过去。
  被瞪了的妖愣住。
  央酒默默收回企图拿走留言的胳膊,心虚地看向窗外,语气里弱弱的狡辩在其中挣扎:“凶什么,我不是没不告而别吗?我又不是你。”
  他企图用翻旧账躲避问责。
  央酒深觉委屈。
  昨晚真情实感写完,他举起信纸通读一遍。一气呵成、感人肺腑、荡气回肠,丝毫看不出他重写了八遍!
  直到最后一行,妖察觉到不对。
  宋疏不喜欢不告而别,或者说无法接受这一点。喝醉以后,他都要伙同小鬼上演苦肉计,抱着门板哭,企图骗突然离世的妈妈出来,弥补告别。
  央酒直觉自己留下一张纸就走,回来一定进不了家门,甚至还会看见新门神坐在他选的漆红铁门顶耀武扬威,嘲笑他是没人要的孤魂野妖。
  那简直太可怕了。
  因此,央酒悬崖勒马,还是决定第一时间亲口告诉他。可惜,纸忘记收了,让这么美好的事情出现了一点小瑕疵。
  “小瑕疵?”
  宋疏端坐在沙发,偏头望向对面的妖。
  白发男人正襟危坐,目视前方,极力展示自己多么乖巧听话。听见反问,他飞速地瞥来一眼又飞速移开,十分没有底气地点头。
  “不对。”
  青年否定的声音令妖沮丧。
  下一秒,一双于树而言温热的手扶住他的脸颊。央酒顺着力道转头,与一双微红的眼睛对视。
  是气哭了吗?
  不是。
  因为紧接着,宋疏望着他的眼睛,启唇轻道:“央酒,没有瑕疵。对我而言,这一切已经足够完美了,谢谢你。”
  看见宋疏眼睛里闪动泪水,央酒忽然有些不想离开了。
  他觉得爽约也没什么,不了了之也可以,最多让那臭道士骂几句罢了。
  昨晚第一次想通以后,妖什么都会权衡了。与宋疏相比,赢不重要,赌约不重要,道士更不重要,简直万物皆可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