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不能再度失去他的小凤凰!
  可一个从来都存着死志的人,他无力挽回。
  仓灵想掰开对方的手,可他一手还抱着奚暮。
  他不想让奚暮先去,他会找不到他的。
  即便血肉成泥,他也要和奚暮的混在一起。
  “……松手。”
  仓灵手指彻底松开,一点点从奚玄卿掌心滑落。
  奚玄卿的伤太重了。
  力量都被限制在逍遥宗师叔祖的身躯规则中,他无法施展灵力。
  从没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慌乱。
  “仓灵,你听我说,这个世界不是真的,只是一场劫。”
  “只有你我是真实的!”
  “你听话,上来,和我回去,等这一世安稳度过,我们便能走出去,离开这场劫,回到真实世界。”
  仓灵无动于衷。
  奚玄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告诉仓灵奚暮是幻想出来的。
  他应该说……
  奚玄卿眼睫一颤,倏然醒悟,急忙道:“仓灵,你听我说,你不要殉他,我可以让他活!我可以!”
  他反反复复地说。
  仓灵起初无动于衷,什么也不想听,可还是禁不住,有了反应。
  奏效了!
  仓灵缓缓抬起那双黯然的眼,死灰复燃般。
  喃喃着:“让他活?”
  “他能活?”
  “对!”奚玄卿又探下另一只手,伸向仓灵,“相信我,再信我最后一次。”
  仓灵沾血的指,犹豫着,缓缓地,握回紧攥他的那只手。
  他抱着奚暮,又从地狱边缘,回到人间。
  足踝却已空空荡荡。
  那串廉价的红线金铃,被残枝勾去,永远坠落崖底。
  仓灵一言不发,小小的身躯背着奚暮的尸身,跟奚玄卿身后,往外走。
  奚玄卿想接过来,替他背,他不肯。
  只有他感觉得到,后背贴着的胸膛没有温度,没有呼吸,甚至……连重量都没有,如若无物。
  他一会儿喃喃自言:“他只是睡着了。”
  一会儿又说:“你好重啊,我背不动啦,你快醒来,换你背我了。”
  只偶尔路过一两个不曾相识的修士,小心翼翼地望来,奇怪道:“他背上有什么东西吗?看起来又吃力,又轻松的。”
  仓灵龇牙咧嘴,凶回去:“你们瞎吗?一个大活人都看不见!”
  又慌忙地捏紧奚暮已经僵硬的腿。
  证明存在。
  “他……他只是睡着了。”
  修士被骂地一脸茫然,脾气不好,想和仓灵吵。
  却又被走在前面,忽然回头的一个一身鲜血的男人睨了眼。
  目光不善,似想杀人般。
  只得摸了摸鼻子,咽下一喉咙的你他娘,走开了。
  那些修士与同伴碰头时,才惊悚于刚刚捡回一条命。
  同伴说:“嚯,你可没瞧见,那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最多不超过十七,明明细皮嫩肉,手腕就那么一点细,连剑都不会握,杀起人来不眨眼。”
  “就他一个人啊?”
  那个满身血,目光不善的男人,和他不是一起的吗?
  同伴愣了下:“对啊,他一个人就干掉了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修士,悬崖边碎尸还在呢,他杀了那个要抓他的人,突然朝我们看过来,我当时想,逃不掉了,破釜沉舟吧,一起上,干他娘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嘿,他忽然用了个传送阵,原地消失了!”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看见另一个人。
  有个修士在数自己从秘境中获得的宝贝,翻找半天,惊讶道:“奇怪,我怎么少了一瓶伤药?”
  “受伤了,用掉了吧?”
  “不可能!那药很贵!我就这点擦伤,哪里用得上保命的药?”
  “唔……那或许是在林子里弄丢了吧?你那破锦囊,都漏了个洞,也不换。”
  ……
  奚暮的存在,从始至终,都像是一场幻觉。
  一个人真正死去,并非呼吸停止,脉搏消失,肌骨腐烂。
  而是……这世上,再也没人记得他的存在。
  即便还残留一点点印象。
  那些修士,也都告诉自己:“无妄秘境,无妄无妄,便是无有妄念,秘境本就多弥彰,有了妄念,便生幻觉。”
  “嗐,都是幻觉罢了。”
  有的人,将幻觉当成了真。
  有的人,将真实当作了幻觉。
  假作真时真亦假……
  ·
  醉仙山依旧仙雾缭绕,恍若神境。
  离去时,仓灵踏破一双鞋,追逐着想象出来的人,跋涉千里,苦苦寻觅。
  归来时,他跪坐在云端,搂着奚暮的尸体,寒风吹冷血肉,变得和奚暮一样,他便贴上他,相互汲暖。
  奚玄卿的伤很重,腾云驾雾也是费劲。
  托着他们的云不断颤抖,倾斜,仓灵几次险些掉下去,都被奚玄卿胆战心惊地捞回来。
  仓灵无惧,懒得动弹,他望着云下深渊,崇山峻岭。
  甚至想:这么跌下去,一了百了也挺好。
  奚暮是他想象出的人,是不存在的,奚玄卿在骗他。
  但又想:奚玄卿答应了他,要复活奚暮的。
  还有希望,为什么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