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气中稀薄的灵气,和仓灵与那男人的身份来看,他们身处的,应当是一个帝国王朝。
  在无数个鸿濛世界更迭之下,留下的典籍并不多,记载都颇为模糊。
  但至少,他可以确定这个世界与现实世界相距非常遥远。
  恐怕是无数个七万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帝国王朝昌盛繁荣,没有神与魔,只有一部分修仙之人。
  所求也非成仙成神,逍遥长生,而是作为帝国之间相互博弈的手段,因而,仙士颇受帝王敬重。
  除了仙士,还有一部分区别于凡人的力量,便是妖灵。
  他们多为草木精灵、飞禽走兽所化,一朝得了机缘,生出灵智,懂得修炼,慢慢地便化作人形,混迹于人类之中。
  但人类大多厌恶妖灵,若被发现了,便会上报朝廷,请求仙士除妖。
  因此,妖灵的生活格外艰难。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站在人类自己的角度看,倒也没什么错。
  毕竟,大多数妖灵都是披着人皮的兽。
  他们外表再像人,也改不掉贪食人肉,纵.欲声.色的毛病,与人族格格不入。
  “你怎么盯着我看啊?我脸上有东西吗?”
  少年一声困惑,带着困倦与餍足。
  蓦然将奚玄卿唤回现实。
  他听见青年说:“……阿灵,你的眼睛……”
  “眼……”
  少年倏然回过神,蓦地跳下床榻,赤着足,咚咚奔向窗前案桌,只一瞥铜镜,便慌张地拉开屉子,找出什么玉瓶,一仰头咽了下去。
  青年缓步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少年的腰。
  “阿灵,吃了什么?”
  “我……我……没,没什么。”
  青年叹息一声:“阿灵,东西不能乱吃的。”
  少年转过身,一双漆黑的眸紧紧盯着青年,双唇微启,清泠泠的嗓音迸出靡靡魔音,似有蛊惑性。
  “你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也没看见。”
  青年拥着少年,下颌抵在少年颈窝,在少年瞧不见的角度,他抿唇一笑,微垂眉眼,嗓音带哄地:“……好,我什么也没看见。”
  青年拥着仓灵,又小憩了会儿,便离开了。
  仓灵仰躺在凌乱的被褥间,沉沉地松了口气。
  直到这会儿,他才迟钝地想起自己床底下还有个人。
  “喂,你怎么还在这儿?”
  仓灵望着狼狈地从床底下钻出的男人,眉目紧拧,一脸烦躁。
  转念,他又想起什么,从屉子里摸出一堆白玉瓷瓶,又从枕头下掏出那把沾血的匕首,熟稔地拽过奚玄卿手腕,一刀下去,皮开肉绽,血液汩汩淌出,他赶忙拿来小瓶接。
  那一刀并未留情,几乎要将奚玄卿半个手腕都切开。
  少年眉眼认真地接血。
  奚玄卿紧盯着他瞧,长睫微掩下,那双眸黑得不大纯粹了,隐隐泛出幽紫光泽。
  奚玄卿骤然明白过来。
  仓灵双瞳异色,并非凡人,他在这个世界中,是一个异类,是妖灵。
  奚玄卿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但他体内的灵气要比任何人的都浓郁,他的血……似乎有压制妖灵本相的作用。
  再反应过来时,他心下一跳。
  腕上伤口贴上一片温软,仓灵抱着他手腕,在汲血。
  那么多小瓶子都装满了,仓灵却一滴也不愿浪费,柔软的舌尖游走在伤口周边的皮肤上,将他翻开的血肉都吮得泛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奚玄卿一阵阵的眩晕,眼前泛花,袖中玉玦隐隐发烫,一幕幕不该存在于脑海中的回忆画面缓缓浮出。
  帝国王朝的小皇子纵马驰骋在原野上,却不料,被一块石头绊倒,摔下骏马,整个人跌下悬崖,很快便重伤而死。
  偏偏,他死的地方长了一株绛仙草。
  鲜血淌进草根,骨肉融入土壤,使得一株未开灵智的草木生出意识。
  多日后,那株仙草幻化成人形。
  被赶来的三皇子找到。
  这个三皇子……
  即便奚玄卿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怔忡许久。
  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再度展现于眼前。
  三皇子一把抱住仓灵,要带他回王朝宫殿,偏偏仓灵只是一株草木,没学会说话,也没学会走路。
  只呆愣愣地看着三皇子。
  皇家子嗣,从小便在尔虞我诈中长大,心思敏感得惊人,又怎会瞧不出仓灵并非小皇子?
  偏偏三皇子只踌躇了片刻,便打横抱起仓灵,对追来的随侍说:“小皇子找到了,但受了伤,又被惊吓到,需要安静修养几天才好回王朝。”
  那些人离得远,仓灵不说话时,便无破绽。
  因着他吸了小皇子浑身的血,连血肉骨骼都被他“吃”了个干净。
  那张脸,那身形,哪怕是身上的某颗痣都同小皇子一模一样,谁也怀疑不得。
  三皇子将仓灵带回城郊别院,以养伤稳定心神为借口,私下教导许久。
  他对仓灵说:“你就是王朝的小皇子,父皇最疼爱的小儿子,你只是前些日子顽劣,纵马失蹄,不小心摔下悬崖受了伤,失去了一些记忆。”
  仓灵讷讷摇头,用蹩脚的人类语言道:“不是哦,我不是小皇子,我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