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凤凰,他的仓灵在哪儿呢?
  愈来愈暗……
  整个空间都快黑成无星暗夜。
  他仅能视物的那只眼也快看不清前路了。
  油尽灯枯的又何止是他?
  阵外的烛火也摇摇欲坠,奄奄一息。
  他能感受到九方遇又添了好几把息壤,可没有用。
  奚玄卿以指为刀,削去手臂上一片皮肉,立时,那片血肉化作一块曜黑色,隐隐闪烁霞光的石块,添进烛火中。
  火苗摇摇晃晃地攀上些许。
  但涅槃劫出口的天色还是在变暗,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劲风推着他后退,完全抵挡不住。
  火苗又晃了晃。
  奚玄卿咬牙抵挡劲风,又从手臂上削了一块血肉……
  很快,他的左臂已经只剩血淋淋的骨骼。
  火苗终于稳住。
  劲风却已将他推至劫门,再往后退一步,涅槃劫大门将永远阖上。
  可他的仓灵还没有出来……
  “不能关……”
  “不能!仓灵还没出来!不能关——!”
  他喃喃着,到后来是近乎哀求,几近崩溃。
  可涅槃阵门才不管,两侧浓黑袭来,犹如一双大掌,朝中心阖去,那一点点微弱光芒便越来越纤细,越来越窄小。
  砰的一声!
  掌心猛烈合上。
  “不要——!”
  九方遇奔来。
  那一点点距离,却像天堑鸿沟,不可逾越,任他拼命奔跑,也来不及阻挡。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点,他就能碰到那扇门!
  再也没有更多的女娲石灵核去燃烧,开阵,他的息壤即便全都投进去,也点不燃劫烛。
  他重重摔在地上,扑起一层薄灰,在一缕光照下,虚浮空中。
  一缕……光?
  九方遇愕然抬眼,那缕光越发炽亮,从一缕纤绳慢慢扩成玉簪大小,再有手臂粗细……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两扇沉重的,承天衔地的,犹如两座大山般的巨门。
  他看见一缕被血浸透的衣角从门缝中飘出。
  紧接着,一道……或许已经难以称作是人的东西挤出来,重重摔倒在地。
  涅槃劫门轰然关闭,振聋发聩。
  金铃响声歇止,劫烛熄了火焰。
  静谧漆黑的空间中,只能听见一阵阵隐忍的喘息,而后是骨骼喀嚓作响的碎裂声。
  九方遇点燃一团照明火光。
  瞳孔骤缩。
  躺在地上的人,浑身白袍被染成血红,全身骨骼没有一处完好,一侧肩骨挤压进胸腔,一侧彻底粉碎,肋骨全断,双臂更是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交叠,抱在胸前。
  他才蓦然发现,挡住涅槃劫大门的人,正是奚玄卿。
  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挤出一道生门。
  无垢灵体正在修复他身躯的创伤,他双手抱着胸前,躺在地上没动。
  咽下喉间血,只艰难开口道:“……我本来,是想,如果劫门关上了,我没有第三次开启它的机会了,不如,我也进去,陪在他身边也好。”
  骨骼被极速修复,复位。
  疼痛程度不亚于碾碎的那一刻,甚至更难以忍受,这个过程毕竟太漫长,相比于毁坏的那一瞬来说,要熬很久。
  双臂能动弹时,他更为小心翼翼护着怀里。
  九方遇这才看清,奚玄卿怀里微微隆起的……竟是一枚沾了血的凤凰蛋!
  九方遇终于松了口气。
  紧绷的浑身软下来,跌坐在地。
  他无奈地笑了笑,又咬牙狠瞪奚玄卿,想踹这人一脚,又收回腿,死死盯着凤凰蛋,生怕弄坏了。
  但不妨碍他嘴毒,阴阳怪气奚玄卿。
  “你进去有什么用?你在里面的肉身都毁了,进去也只能飘着,那小妖……”
  叫习惯了小妖怪,一时没来得及改口。
  但小妖怪从来不是小妖怪,是本该翱翔九天的凤!
  九方遇抿了抿苍白的唇,讥诮道:“我是说,仓灵他本性风流,最喜欢招惹桃花,他若在劫里出不来,想必也不会亏待自己,该拈的花,惹的草,他一样都不会落下,就像在凡尘境一样,你到时候飘在他身边干嘛?看着他同别人搂搂抱抱?你连站在床边端水伺候的本事都没有。”
  他往劫烛里添过息壤,自然晓得奚玄卿当了一次假太监。
  看着仓灵对奚玄卿又是折辱,又是亲密接触,九方遇恨不得换成自己。
  就是被仓灵阉了,也不亏。
  他越想越恨,又阴阳怪气道:“然后,你肯定受不了他的风流,他喜欢谁就让谁亲近,你却连一个拥抱都做不到,甚至……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九方遇一边说,一边直瞥凤凰蛋。
  可恶的奚玄卿,血肉削尽的胳膊都折断变形了,还抱得那么紧!
  他又不敢硬抢,生怕损伤凤凰蛋。
  只能酸溜溜地继续讥讽。
  “再然后,你憋出心魔,从飘着的魂变成丑陋的鬼怪。”
  “嘶……我记得仓灵后来成了王朝的大祭司吧?哎呦,那你不就成了他要诛杀的邪魔了?”
  “呵,”奚玄卿的骨骼快修复好了,九方遇直勾勾盯着他怀里的凤凰蛋,眼都不带眨,“真是风水轮流转,也该他审判审判你,给你定定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