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也就为凤凰开过屏。
  当年,被迫挂在佛祖身边的笼架上时,他对谁都爱答不理,即便遇上佛祖诞辰,那些尊者菩萨劝他开屏,他从来都是头一扭,坚定拒绝的,从不媚上。
  如果是凤凰……
  那……咳,那就可以。
  孔雀正踌躇,不知所措,也不敢看凤凰,自然不晓得那双眼已缓缓睁开,瞧了他许久。
  “表哥……”
  孔雀猛地回头,那双漂亮的瑞凤眼半明半昧地看着他。
  “你……你叫我什么?”
  习惯了活泼好动,一天到晚啾啾叫,还总和他顶嘴的稚鸟。
  面对眼前这个安安静静的美人,很难反应过来。
  凤凰笑了笑,唇角微翘,瑞凤眼尾轻轻上挑。
  凤凰火烧了太久,嗓音微哑:“表哥啊,不是你之前让我这么叫的吗?”
  孔雀:“……”
  他倒了一杯清露递过去,一截白玉便从被褥下探出,接过来小口小口地饮下。
  孔雀撇开眼,屏住呼吸。
  喃喃着:“表哥好,表哥好…… ”
  幸好,他之前没说“我是你爹”。
  细想这个称呼,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也就一个哥,还是个表的。
  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又后悔了,还是做爹好。
  之前那么小一只啾啾,不听话,闹脾气,他就一把抓过来,揣怀里。
  现在这么大一个人,他说的话不管用的时候怎么办?凤凰要是对那破石头念念不忘,他一个表的哥,怎么拦?
  孔雀思考了会儿,先说:“你化形突然,没给你准备衣裳,能不能变回去?”
  凤凰:“……”
  好不容易化形,哪儿有叫人变回去的道理?
  瑞凤眼一扫,瞧着满屋就这一张床,是孔雀的。
  他自己之前住在篮窝里,占不了什么空间,如今换作两个人,确实有些拥挤。
  凤凰往床里靠了靠,动作间被褥滑下肩头,长发覆盖住一部分,可圆润的肩头,精致的锁骨却怎么也遮挡不住。
  他自己倒不如何在意。
  甚至抬眼对孔雀说:“你过来。”
  孔雀愣了下:“…什么?”
  凤凰:“上床。”
  “啊?”孔雀傻眼了,脸颊一瞬憋红。
  凤凰接着道:“试试看能不能躺下两个人。”
  同床共枕的邀请吗?
  孔雀从未和谁在一起睡过。
  在须弥天外时,他大多时候都是以原形示人,睡觉也是站在笼架上。
  万年前,和凤凰相处时,倒是一起睡过。
  但那时候,他们要么一个是人形,一个是原形,要么就是一大一小两只挤在一块睡,也不觉得有什么,浑身都是绒毛,挤一挤还暖和。
  可如今的凤凰……
  孔雀极爱美,甚至称得上自恋,在他眼中,只有凤凰才能媲美自己。
  因而,即便曾经是个厌世的混世魔王,吞过佛,打过架,搅乱过人间秩序,对什么都不在意不在乎。
  在凤凰面前,却是小心翼翼,分外扭捏的。
  “这…不好吧,我……”
  他话未落下,忽然眉头一皱。
  凤凰微愣:“怎么了?”
  “有人擅闯丹穴山,结界被动了。”孔雀抬手布下层层叠叠的保护禁制,拽过锦被,严严实实裹住凤凰肩膀:“我去看看,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回来给你带果子吃。”
  那双极具魅惑性的凤眼,毫不设防地看着他,孔雀禁不住心中悸动,托着凤凰的后颈,吻在他额角。
  悸动的心被他使劲摁平歇,心想:哥哥弟弟的,亲一下怎么了?这有什么的?
  而后,转身离去。
  凤凰眨了眨眼,触摸额角,有些古怪,但也不排斥,毕竟,万年前,孔雀一直照顾他,他早就习惯了孔雀的亲昵。
  窗外,已近黄昏,天边晚霞绚烂,无数山灵飞舞在丹穴山结界外,分外热闹,像是在庆贺凤凰涅槃归来。
  他盯着窗外瞧了许久。
  模模糊糊的影子在脑海中淡去,他也未曾去捕捉。
  过去的……都过去了。
  他已于某个深夜,在那场盛放着绚烂焰火的世界里,与过去告别过了。
  如今,是重生。
  凤凰微抬指尖,一簇水流从指腹蔓延开,在他面前,出现一道水镜。
  他下床走过去,一丝.不挂地对着镜子。
  瞧着镜中的自己。
  那张脸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只是长开了些许,眼尾上扬,没了稚态。
  他闭了闭眼,抚摸自己身体。
  感受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翎羽丰满如初,凤凰心蓬勃跳动,内丹干干净净,那些烙印在身上的鞭痕也一点儿都没留下。
  就连曾经,被奚玄卿强迫着双修过的识海,都被凤凰火灼烧过一遍。
  如今,他浑身上下,再无半点旁人的气息。
  胸前位置,金翎微微颤动。
  凤凰复又睁眼,窗外的天似火烧,他抚着锁骨之间的金翎。
  自我暗示:新长出来的,不是别人用过的,不是别人用过的,没有脏东西,不脏的……
  可没用。
  明明金翎无事,神力如初,不影响什么,却如鲠在喉,膈应人。
  凤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