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毫不在意,只抚着凤翎的脸,痴迷且病态:“殿下,我说了,我是你最忠诚的信徒,我永远都会保护你,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凤凰直勾勾盯着楼下。
  忽然笑起来。
  “我们这样,真的很像恶人。”
  孔雀摸了摸下颌,琢磨道:“就像凡尘境话本里写的反派?”
  凤凰:“……”
  孔雀啧啧道:“我觉得这样,反而是成全了他们,双死如何就不算圆满呢?”
  双指搭在额颞上,轻轻敲了敲:“我这个人很记仇,一个都不想放过,这般终局,我不是很满意,应该……”
  他话音未落,却见凤凰抬起双手,于胸前掐了个复杂的咒诀。
  “来时如何,去时便如何,有些东西不属于他,生不能带来,死也不能带去。”凤凰漠然看着楼下,睫上似覆寒霜。
  咒诀之下,一切都变了。
  凤翎的脸像是和稀的面团,双目萎缩成倒吊的绿豆眼,鼻梁瞬间塌陷,精致的下颌变得模糊不清,皮肤黑皱,被司晨握在掌心的指节也变得粗糙。
  凤翎眼睁睁看着司晨变了眼色。
  所有的温柔缱绻,虔诚爱意,都成了惊恐慌乱,愤恨绝望。
  他被司晨掐住脖子。
  “殿下呢?你将我的殿下藏哪儿去了?你快将他还给我。”
  凤翎绝望至极,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不停流泪。
  如今呢?
  悔了吗?
  不悔!!
  当初的所作所为,好歹让他曾经拥有过。
  他拥有了凤凰的身份,享受过尊贵待遇,无论是羽族还是九天境的神,都要忌惮他尊敬他,他为什么要悔?
  这世上权势最大的男人,宠了他三百年,无有不应,他为什么要悔?
  堂堂上古神祇凤凰,被他愚弄戕害,落魄潦倒,而他只是一只最卑微的小妖而已,他如此辉煌过,为何要悔?
  若是重来一次,他还会这么做!
  要怪,只怪天,为何让他天生就只是一只乌鸦,而不是凤凰呢?
  是,他承认凤凰降下祥瑞,庇护过他这样灵力微弱的小妖,可那又怎么样?
  不过施舍罢了。
  如若不能高贵地活着,他宁愿死去。
  他仰头看着楼上,死死盯着凤凰,任由司晨的手抚上他的脸,一层层撕下他的脸皮,血肉模糊,狰狞至极。
  那些围绕着的债主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唾骂一声:“疯子!”
  “殿下,变回去……”
  “殿下,乖,快变回去,这样不好看的。”
  “司晨帮您。”
  司晨撕下他的皮,敲碎他骨骼,像是做陶塑一般,悉心捏着,满手是血,总觉得不够,一瞧那双萎缩的眼,便明了,他探出两指,温柔地抠进凤翎眼眶。
  哧的一声……
  凤翎的视线被彻底切断,什么也看不见了。
  任由司晨剖解他的身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满脑子竟都是凤凰。
  崇拜过,爱慕过,向往过,憎恨过,恐惧过……
  从前,他只想被凤凰看一眼,悄悄藏着恋慕。
  后来,贪婪膨胀,想要掠夺替代……
  最后,他终于如愿。
  让凤凰看了他一眼,在他死的时候。
  他已经感受不到司晨的身躯了,大约就要魂飞魄散。
  “殿下,我不放心留下你受苦,我们一起走吧……”
  凤翎体内早已支离破碎的魂魄,也已被司晨碾磨成灰。
  他听见司晨的最后一句话。
  “殿下,司晨陪着你,永远陪着你,我们一起走,去找……金…翎。”
  三百年前种下的因,直至今日,终于尝到了果。
  ·
  三百年了,丹穴山终于降下一场雨。
  绵绵密密,细润万物,犹如甘霖。
  丹穴山最高的俊峰上,有一株生长了几万年的梧桐树,它本可以千年化妖,万年成仙,偏偏不愿投入红尘是非中,只做一株偶尔被凤凰栖息的梧桐树。
  三百年未见凤凰,它形容有些萎顿。
  直到凤凰再度登顶,飞上枝头,坐在它粗壮的枝干上,它终于活过来一般,枯藤长出枝桠,枯木再度逢春。
  雨后天霁,丹穴山架出一道虹桥,另一端通往东方,隐没雾中,不知去处。
  凤凰晃着双腿,盯着那虹桥发呆。
  不知是在看彩虹,还是在看东边的某一处。
  直到日暮,晚霞渐染天空,难得的美景。
  老梧桐记得,凤凰以前就很喜欢站在自己身上看晚霞,每次都啾啾叫个不停,兴奋地挥舞翅膀。
  老梧桐不理解,每一天的晚霞都差不多,凤凰看过无数遍,为何还看不腻。
  凤凰说:“不一样呀,每一天的晚霞都不一样。”
  他兴致来了,还会随手捏两朵云,吐出凤凰火烧的红彤彤的,丢到天边去,以假乱真,看着小鸟雀一头扎进去迷了路,他恶作剧得逞一般咯咯笑起来,但被他捉弄过的小鸟雀都不会吃亏,凤凰火被绵云柔化过,没任何杀伤力,钻进小鸟雀的身体内,直接就帮它们化形了,抵得上百年修为,于是,每一日黄昏都会有许多鸟雀成群结队守在天边,等着一朵火烧云,赐予它们机缘,直到三百年前,凤凰消失,渐渐地,那些鸟雀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