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湘看得一愣, 心里头忽然就漫起些说不出的甜酸情绪来。
  她还年轻, 今年不过二十有二,而顾山要比她大七八岁,幼时都是他领着她玩, 一晃眼他俨然也临近三十。
  男人这样大的年纪放在别家, 早该娶妻生子家业有成,而顾山却一路跟随她至此,身后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顾山并不知道陶湘心中所想,他倾身俯趴在她的身上,控制着健壮的身体半点不敢压着她。
  随即微微退开了些,带着暖意的目光落在陶湘柔软平坦的小腹上,内心一阵激荡, 觉得或许陶湘此刻腹中已有了他的孩子, 所以才会做那场诡诞不经的梦。
  他伸出大手摸了摸, 犹觉得不够, 又低下头去亲了亲,语气郑而重之:“我会努力的,小姐。”
  陶湘性子软和,最见不得顾山这般,当下再也说不出什么其他推却的话语。
  她伸出莹润皙白的小手轻抚过顾山布满粗糙烧疤的面颊与眉眼,忆起往昔对方冷沉威势的样子,不禁开始想象两人若是有了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
  这样一想,陶湘不免生起了些期待感,倒也不排斥生子这一事来。
  但确定了可以要孩子以后,还有一个问题随之出现,那就是小孩的姓氏问题,陶湘私心想让孩子同自己姓陶。
  都到了这份上,她犹豫再三,声调清软地同顾山商量起来:“父亲走后,家里就剩我一个,若是真的有了孩子,我希望能随我姓……”
  这还是陶湘头一回就两人的以后正正经经发表自己的意见,顾山欣喜还来不及,抱着她毫无二话地同意了。
  “这自然应当。”他的唇角噙着笑,认真顺从地答应下陶湘的这一要求:“咱们的孩子是将军血脉,理应承袭他的香火。”
  顾山早有意陶湘,只是从前两人身份悬殊,想当陶氏女婿的清隽矜贵大有人在,根本轮不到自小孤儿出身,连姓氏都没有的他。
  哪怕他从小兵爬升至将军副官,也还是不配成为陶家女婿,甚至连入赘都不够资格。
  直到后来陶家式微衰败,他和小姐相依为命出逃,再到如今终于得偿所愿,顾山早就做好托身陶家的准备,别说让亲子姓陶,就算让他改姓也绝无二话。
  陶湘深知顾山说一不二的品行,忍不住单手捧着他的侧颊浅笑起来,容色娇艳的脸上恍若明珠生晕,极为漂亮动人。
  顾山见状心都化成了一滩水,心心念念想要个同陶湘一样的孩子,他含吻着她的指肉,重新将她压在身下。
  这回,小租屋里的木床“吱吱呀呀”直响到夜幕空悬,方才渐渐停歇下来。
  *
  自打两人说定了生孩子的事,陶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该吃吃该喝喝,还是顺其自然按以前的日子过,然而顾山却截然不同。
  若说早先他一心只为贴合陶湘口味烹制饭食,好让她多吃些,如今他则是有意识地为陶湘调养起身子,每顿饭菜都精心搭配,势必营养均衡。
  而在这期间,南宁出现了可私下做买卖生意的流动黑市。
  黑市里的物价惊人,平均比官价上涨了十倍,但是民众们吃过私船被驱逐后没有地方买东西的教训,即使价格高昂,也一个个咬着牙去买。
  倒也不是没有人检举揭发,只是黑市一般隐藏于闹市或四通八达的胡同民楼,等巡警根据线报赶到,私贩听到风声,一早就收拾摊子逃得无影无踪。
  不像前些时候的那些私船,刚靠岸就会被直接截获,想跑都来不及。
  就这样,等陶湘和顾山小租屋里的食材消耗得差不多时,黑市已然在城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大部分城内的民众都自发带着钱转去那做交易。
  顾山从经常要外出采买的刘婶那得知了黑市地址,正是在东边的贫民区里,从栈楼去那要横跨整个市县,一来一回得费不少功夫。
  陶湘需要翻译稿件,眼看交稿期限在即,本来不打算跟着一起去。
  可是她的钢笔不小心摔坏了,家里又没有备用,急需找人修理,索性一道去了县内。
  如今的南宁市县再没了往日繁华热闹的盛景,各家店铺虽然开着,但是门庭冷清,负责看管铺子的掌柜们百无聊赖,也不出面招揽生意。
  陶湘在顾山的陪同下先去了上次那家专卖笔墨的商铺,只见铺内所有中低价商品全部清空,仅剩下铺主闲闲地打扫归整着卖不出去的高价品。
  对方见他们进门,不甚热情地迎上前来:“二位想看看什么?”
  “老板,我们不买东西。”陶湘将漏墨的钢笔递给店老板看,“您看这笔能修吗?我在你家店里买的。”
  这笔还是她刚到南宁那年买下的,是外国进口的普货,一支要二十美元,用这么久也有了感情。
  店铺老板这时也认出了这笔的牌子,确实是自家铺子卖出的,他划拨了下笔尖:“不好说,应该是里头的钢珠掉了。”
  “而且店里会修钢笔的老师傅前两天回乡下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到时候得叫他再看看……”他接着补充道。
  陶湘闻言蹙起眉来,感到有些犯愁,她着急用笔,可等不了那么久。
  想到这里,陶湘放眼去看铺子里剩余的几只镶金钢笔珍品,无一例外都很昂贵,最便宜的那支标价都要近三百金圆。
  完全不是给人用,而是给有钱人收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