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做就好。”闻清临勾唇对沈渟渊道。
  他是真的对茶道兴趣不大,而愿意今天来,也并不是为了点茶会本身。
  于现在的闻清临而言,在身边这个一向古今无波的男人身上激起波澜,才是他所感兴趣的。
  而闻清临说要“看”,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从第一个步骤开始,目光就定在沈渟渊身上,不准备移开了——
  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茶夹,夹起一块茶饼在面前的小茶炉上炙烤。
  隐约茶香飘散而起,依然是沈渟渊惯常喝的曼松普洱。
  闻清临觉得沈渟渊这人的爱好,是真的很专一。
  简单炙烤之后,茶饼就被放在了茶臼上,沈渟渊一手轻轻托住茶臼,另一只手握住茶槌,将茶饼捣成块。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熟练而又从容,力道也把握得恰到好处。
  闻清临看着看着却莫名有两分走神——
  沈渟渊的手指握着茶槌捣茶饼时,随不断收放的力度,手指骨节分外突出,手背青筋也格外明显,落进闻清临眼中,竟莫名透出两分难言掌控欲。
  好似他握着的并不是什么再正经不过的茶槌,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譬如…锁链。
  闻清临莫名联想到了在自己那个“缪斯”的收藏夹中,其中一幅很喜欢的作品——
  就是一只攥着金属锁链的手,锁链两端向画面外的未知延伸,清晰可见的只有那一只手。
  闻清临在这个瞬间竟隐约觉得,照片中的那只手,和沈渟渊的手很像——
  一样骨节突出,一样青筋明显。
  “甜甜,碾罗这步你来试试,不难,用这个把茶块碾碎成粉就行。”赵总的声音骤然将闻清临拽回了神。
  又过了两秒,闻清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生出的念头有多荒谬。
  沈渟渊和那位摄影博主之间,前者从头到脚都透着温润绅士,后者却连细节都难掩掌控与禁忌,二人分明就是两个极端。
  闻清临兀自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发了昏。
  沈渟渊也已经开始碾罗的步骤,他好像比往常要更沉默两分,连下颌线的轮廓都绷得略紧。
  只是不等闻清临去猜沈渟渊这副模样的缘由,就听那位赵总又感叹道:“怪不得我家甜甜喜欢帅哥,好看的人真是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很显然,他这话是在夸沈渟渊。
  但并不是什么恭维,语气是很真诚的,甚至隐约含了两分可惜——
  可惜原本相中还想介绍给自己女儿的优秀人选,还没能有开头,就彻底没了机会。
  不过除去可惜,乍然得知面前两人已经结婚了这件事情,赵总心里更多的还是惊讶与疑惑。
  惊讶沈渟渊竟忽然就成了已婚人士,却也疑惑沈渟渊明明有这样一位拿得出手的伴侣,为什么还要独自去参加酒会。
  但很显然,闻清临和沈渟渊即便猜得到他的腹诽,却也都没有要给他解惑的意思。
  “沈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茶道的?”赵总又随口问。
  可他话音落下,却并没有立刻得到沈渟渊回答——
  沈渟渊依然在碾罗茶粉,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赵总讲话一样。
  闻清临在这个瞬间,终于反应过来,沈渟渊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比平时更沉默了。
  因为沈渟渊现在这样,不像是专注,倒更像是在走神…
  而下一秒,沈渟渊的反应便证明了闻清临并没有猜错。
  在赵总又接连叫了两声“沈总?小沈?”之后,沈渟渊才像是蓦然从某种状态中抽离出来,他终于暂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对面赵总,略带歉意开口:“抱歉,赵总刚刚说什么?”
  赵总顿时笑了起来:“沈总还真是做什么事情都专注…”
  他这样感叹一句,便又将之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也没说什么,就是看你动作这么熟练,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茶道的。”
  再寻常不过的一个问题,沈渟渊却莫名沉默了一瞬,才简略答:“初中。”
  闻清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莫名感觉,沈渟渊在听到这个问题的刹那,就罕见显出了两分低气压,像是被提起了什么并不愉快的往事一样。
  但这种感觉实在来得毫无缘由,便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
  碾罗之后是候汤,也就是煮水,懂茶的人都知道,点茶对于水的温度也很有要求。
  水温合适后便要烫盏。
  整个过程,闻清临的目光都真的没有离开过沈渟渊。
  他看着沈渟渊单手拎起汤瓶,为茶盏缓缓注水。
  可谁知茶盏中的水愈来愈满,眼看就要没到边沿,沈渟渊的动作竟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当心!”
  情急之下,闻清临干脆抬起手,攥住了沈渟渊小臂,一触即收。
  这才堪堪让沈渟渊停了下来,水只稍微溢出了一点点,没有流得到处都是。
  沈渟渊放下汤瓶,边抽了纸巾擦拭桌案上溢出的水,边低声对闻清临道歉:“抱歉,吓到闻老师了。”
  闻清临蹙了蹙眉,觉得沈渟渊的状态实在不太对劲。
  就连赵总都终于察觉出了沈渟渊的心不在焉,他打趣般问:“沈总今天是怎么了?可少见你这么不在状态的时候。”
  其实“少见”两个字都是含蓄说法了,认识沈渟渊多年,在赵总眼里,眼前这个不容小觑的晚辈一向精准得如同一台不会出错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