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歪了,”沈渟渊停下动作,视线转而落向桌上宣纸,竟还故意般点评,“这个'再'字写成这样,放在我小时候,是绝对会被书法老师打手板的。”
  闻清临原本都要被沈渟渊的冠冕堂皇气笑了,可倏然间意识到什么,又勉强从情-欲之中分出了两分神智——
  沈渟渊很少聊他的“小时候”。
  不,准确来说,是从没有谈起过。
  这是第一次。
  当然,闻清临以前同样不谈,因为快乐的部分少得可怜。
  因为他自己根本都不愿想起。
  可沈渟渊不谈,又是为什么?
  想到这个的时候,闻清临脑海中又莫名浮现起先前有次陪沈渟渊参加点茶会…
  沈渟渊似是那时候,也同样不喜谈起过往。
  闻清临又下意识侧眸去看沈渟渊。
  正捕捉到了沈渟渊的一瞬怔神。
  “你…”
  闻清临下意识开口,可才只起了个头,不等他再问什么,沈渟渊就已经回了神,他神色如常再次抬起手,再次抽掉了桌上宣纸揉皱丢在一旁。
  再次铺上一张崭新宣纸,沈渟渊薄唇微启,还是那两个字,连语调都仿佛没有分毫变化:“重写。”
  闻清临微顿一瞬,还是决定先不问了——
  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他无奈第三次提笔,第三次起头——
  保证书。
  我保证以后不再以身犯险,让沈总受…
  这一次,闻清临难得写得还算平稳,可眼见就差一个字就要写好了…
  那小玩具竟忽然又被调到了中速,是闻清临以前玩的时候最喜欢用的速度…
  还不止如此,甚至前面,也被沈渟渊的温热手掌虚拢住了。
  “错了,”沈渟渊嗓音沉沉开口,一字一顿,“闻老师,我让你写保证书的目的,可从始至终都不是因为,怕自己受伤。”
  闻清临笔尖倏然顿住,就在宣纸上洇开了一小个圆圆墨点。
  而与此同时,“前后夹击”的感觉实在太过磨人,闻清临想讲话,可却不自觉向后仰起了脖颈。
  颈部线条优美得如同戏水天鹅。
  发丝都悉数蹭在沈渟渊颈窝。
  半晌,他才勉强稳了气息,轻声道:“可我真的…呼,不想你再受伤了…”
  沈渟渊身形都绷得极紧,几息之后,他忽然低头去吻闻清临发顶,含混间终于哑声讲出了自持许久的心里话:“不想让我受伤的前提是,你不会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不然像今天的情况,无论再来多少次,我的选择都不会变,但是闻清临,我不是每次都有这个好运,能替你受伤的…”
  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沈渟渊的声线都又难以克制染上了些微颤意——
  是真的心有余悸,真的很后怕。
  脑海中只要一浮现出,先前按照闻清临的定位找过去,看到闻金豆手中匕首刺向闻清临的那一幕…
  即便理智很快就判断出了,那应该是闻清临有意为之。
  可并不能妨碍那个瞬间,沈渟渊心脏所席卷而来的,极度惊惧。
  如果…
  如果自己再晚到一秒…
  沈渟渊始终不敢想,再晚到一秒的可能。
  如果那样,如果最后受伤的依然是闻清临,沈渟渊想,自己或许真的会因极度的心疼与自责而发疯的。
  好在,上天眷顾,给了他替闻清临受伤的机会。
  听懂了沈渟渊在说什么的瞬间,闻清临心底划过一瞬难以言喻的荒谬——
  多奇怪,他想,这世上竟有人会觉得替他受伤,能被称作一种“好运”。
  不过很快,这一瞬荒谬,就被蔓延开来的陌生酸软取而代之了。
  整颗心都像变成了海绵,稍微一压就会滴出温软的水来。
  眼眶也在发烫。
  但…
  但于此时这不同寻常间的时刻而言,心脏的酸软顺着血管流淌向四肢百骸,传递给本就一直处于未冷却的情-海中的身体,就愈发生出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更热烈,更难耐了。
  于是,在沈渟渊又一次揉皱了桌上宣纸,重新铺上新一张,要求重写的时候…
  闻清临没再这么听话了。
  他忽然不顾小玩具的律动转而扭身,换了个面向沈渟渊的姿势。
  抬手按住沈渟渊肩膀,闻清临眉梢挑了起来,眉眼间近乎流淌开两分不怀好意的笑意——
  “我换个地方写,行不行?”
  话落不等沈渟渊回答,闻清临已经抬了手。
  黑色睡袍一角轻启,闻清临毛笔笔尖探向沈渟渊胸膛。
  流畅飘逸龙飞凤舞写下了一封“保证书”——
  我保证以后不再以身犯险了,不再让自己陷入可能受伤的境地。
  闻清临留。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闻清临”这三个字,还正正好好不偏不倚,落在了沈渟渊心口位置。
  至于“留”字…
  被很艺术化略微放大了,刚好印上了沈渟渊粉色句点。
  为其染上墨色与本能的红。
  沈渟渊肩背轮廓早已绷得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书房侧面书柜上就有一面贴墙镜,闻清临停笔,示意沈渟渊看。
  “现在这样写,呼…”闻清临弯眼,轻声问,“沈总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