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面无表情,摊开文件递到白岑面前。
  百艺投资这份文件是从总裁办打回去的,要重做。
  白岑手握金笔,轻轻往文件上点了点,划去两道文字,又圈起备选场地打了个问号,顺带在预算金额上画了个叉。
  这在他的批示里,已经算是明示了,没有比这几道笔迹更清晰明了的批复了。
  这帮人做事不动脑子?是想让老板喂到嘴里?
  白岑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上挑的眼尾轻轻抽动一下,眉心竖起一道针纹,这表情就有点暗含嘲讽的意思,仿佛在质疑整个百艺投资的智商。
  他掩下面上的神色,又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抬眼问,“她拿来的?”
  王克:“是。”
  白岑盯着他不说话,这眼神就是问人怎么走了。
  王克说:“秘书台刚才定餐厅,孟小姐听到了。”
  白岑笑了下,合上文件没签,手指点点桌面。
  王克赶紧翻开另一份文件递过来,斟字酌句说,“白总,上次金融中心基层岗集体涨薪的事,董事会说人力资源这块超支太过,要你给出一份详细的报告。”
  “报告什么?”
  “他们要求挽回损失。”
  金融中心是集团目前最大的营收部门,当初涨薪议案是董事会一致通过的,赚钱的时候都不吭声,现在只是从公账里吐出点皮毛安抚人心,这些人就上赶着要来算账了。
  “损失?”白岑笑了,“让他们去找孟雅。”
  孟家打得一手好牌,政策类的提案和执行都交由白岑一手负责,最后不论是什么结果,所有反对的声音和质疑,也都冲着白岑来。
  而最终得利的只有孟雅。
  王克抿紧嘴唇,像是遇见什么难事,扶了扶眼镜。
  白岑看他一眼,“有话就说。”
  王克:“白董催办裁员的事。”
  百衍集团前身是孟家的造船重工,集团公司成立后,孟家造船厂并入百衍集团旗下重工板块,同时并入的还有孟家的远洋航线。
  但因为经济转型,市场需求逐年递减,重工板块利润薄,成本高,这几年已经成为集团公司的累赘。
  裁撤的事情提上议程,已有一段时间。
  那几间造船厂都是百年以上的老厂,战时为社会贡献过巨大力量,职工以数十万计,不乏三代人接班的老职工,这要裁员,裁掉的是人心和道义。
  赚钱重要,安抚人心也重要。
  裁员这事没人愿意沾边,得罪人不讨好,那不是烫手山芋,是一口大黑锅,没人愿意接。
  孟家没人愿意做的事,一概都让白岑去冲锋。
  白颂林自己不动手,等到白岑接班了,将烂摊子都留给他。
  白岑略略低下头,抬手按一按眉心,神情倾泻出一丝疲惫,无奈,还有细微的失落。
  他站起来,面朝窗外,身材颀长看起来十分高瘦,甚至肩膀有种刀削的单薄,只是很短的时间,他挺直了背脊,转过身来,说:“回复他,时机不到。”
  王克很认真地看着他,松了口气,去倒了杯热茶送到他面前,“你放心,我会沟通好,尽量争取时间。”
  白岑端起茶,喝了一口润润喉咙。
  王克接过杯子续茶,又说:“还有件事,白经理那边要支钱,说是看好了几个二级市场的铺面,这回向总部申请装修款。”
  白经理白术,是白颂林的亲弟弟,一个上了年纪的纨绔子弟,在集团公司二级市场挂了个销售经理的职务,没有具体分工,没有股份,也没有职权,平时的吃喝拉撒全靠从百衍集团薅羊毛。
  孟雅不知道这事儿,白颂林也睁只眼闭只眼。
  白岑问:“他要多少?”
  王克:“两千万。”
  白岑毫不在意,“送去给白颂林签,公司愿意支钱就支,白家的事不归我管。”
  王克点头如捣蒜,“我已经把文件送到签约中心走流程,让法务部也过了一遍,不会留下漏洞。”
  白岑掀起眼皮看过去,没说话也没表情,这已经是一种认可。
  他又进了衣帽间,修长手指划过一排衣架,取出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
  王克跟上去,替他取掉衣架。
  白岑穿上大衣,不经意问:“陈家那事查得怎么样了?”
  王克:“美国那边安排了不少人,应该很快有结果,主要是那些证据得坐实了,还需要一点时间。”
  孟陈两家如今交叉持股,要切割起来伤筋动骨,孟真要离婚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让你的人注意行踪。”白岑收紧领带,对着整面墙的镜子整理衣襟。
  王克取来手机和车钥匙递给他,“都嘱咐过的,不会走漏消息。”
  “嗯。”白岑往办公室外走,问:“真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