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三百年前,应当救你的那只玄鸟被人从东海带走了。”章飞抬头望着龙王。“是一个好心的海族做的。”
  龙王没有回答,他动了动几乎僵硬的身躯,化成了人形。
  一位满头白发、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章飞面前。
  他看上去十分虚弱,被七枚骨钉镇压在祁州泽下,玄鸟之心治愈了濒死的他,但是无法挽回他已经失去的力量,他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恢复。
  他深深地望着章飞:“你的愿望,对我来说很简单。”
  章飞抿了抿嘴。
  “但是。”龙王紧紧皱着眉,“短时间内,我无法放任徵陵离开东海。”
  章飞有些无措起来,她用玄鸟之心祈愿时,确实没有给愿望限定时间,如果龙王抓住这个漏洞,无限期地延长实现愿望的时间,章飞毫无办法。
  “你别误会。”龙王看出了章飞的不安,出声解释,“现下,东海存活的王子只有三位,太子不论,商溟并不是能成事的孩子,那么便只剩下徵陵能为我所用。”
  “今日我出关,东海有许多的事等着我解决,我需要一个帮手,至少徵陵要帮我一段时间。”
  见章飞神情放松了一些,龙王抛出了最后一句。
  “你给予我的玄鸟之心中,对徵陵的回忆十分清晰,我想,如果有你的存在,现在的他不会安心留在东海。”
  “所以?”章飞握紧了拳,“你要杀了我吗?”
  “不,即便我没有接受玄鸟之心,也不会轻易夺走抚养徵陵长大的妖怪的性命。”龙王摇了摇头,“我与陆沉有旧,虽然我们走的路不同,但我赞成他的道。”
  章飞想起了在这个溶洞中,宫霄曾经控诉的那些话,其中就有龙王向往大同世界这一句,想来指的是他与三眼真人是旧友,深受三眼真人的影响。
  “那你要对我,或者对徵陵做什么吗?”
  “我要暂时抹去徵陵的记忆。”龙王金色的双眸中闪耀着属于上位者的光,“等东海一概事情平息,再由他自行选择来去。”
  “你要让他忘了我。”章飞难以置信地轻声道。
  “忘了他曾经过过的日子。”
  龙王的人形并不如何高大,曾经的风采也早已随着时间消失在脸上,但他身居高位已久,即便与章飞身处这不见天日的溶洞中,才从三百多年的沉眠中清醒,也立即理顺了现下的局势,找到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一种。
  “作为养育他长大的人,我想你应当明白什么才是对他最为有利的选择,他是龙,是我的儿子,在我羽翼下施展拳脚,有所成就,难道不是你曾经对他的期望吗?”龙王直直地看着章飞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她的心底,“还是说,你心里想的,并不是徵陵能得到什么,不是怎样做对徵陵最为有利,而是只是想将他带回你那贫瘠的家乡,要他永远陪在你的身旁,让一条龙放弃一片海,与你过上闲云野鹤的清贫日子?”
  心底最为卑劣的念头被缺角的父亲赤裸裸地戳穿,道貌岸然的假面无法挂在章飞的脸上,她瑟缩地移开了视线,不再敢与龙王对视。
  她嗫喏道:“我只是想他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他本就拥有权势,可却从来没有品尝过权势的滋味,现在让他选择,对他又何尝公平?如果在一切都尘埃落地,我恢复了他的记忆之后,他仍然选择回到你的身边,那才是他真正的选择不是吗?还是说,你并没有他会选择你的自信?”
  龙王坦坦荡荡地说着,将章飞映衬成了小人。
  她心底隐晦又压抑的念头被他随口说起,教她再也想不得、说不得。她晓得龙王说的是真的,对于龙王之子来说,在世人的观念中,更好的那条路,绝不是陪着平凡的鹤妖在山中隐居。
  “你需要多久时间?”章飞低着头,艰难开口。
  “放心,我无法辜负玄鸟之心,最多百年,或许不需要这样久,我就会恢复徵陵的记忆。”
  “好。”
  章飞丢盔卸甲地与龙王达成了一致。
  龙王嗯了一声,环视了一圈后,叹息道:“难得宫霄能选这么个地方,走吧,一道出去吧。”
  章飞幻化为海族在前领路,连原本力量的一成都没有恢复的龙王跟着她的身后。
  他们穿过洞穴后,龙王忽然出声道:“玄鸟,你这身幻术本领,我很眼熟,似乎来自我一个曾经的旧友。”
  “我现在已不是玄鸟……”章飞顿了顿,小声发问,“那位旧友,是什么样的妖怪?”
  “我的旧友虽然出身东海,可比起我,他更向往陆沉。”
  说罢,龙王似乎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之中,不再与章飞谈话。
  他们站上岸边时,祁州泽的上空仍旧是一片混乱,不止千年舫上的妖怪,宫霄的部下,脚程快的,也已经从东海赶了过来,几只蛟龙惊疑不定地围绕着宫霄,试图让他停止动作,冷静下来让下属们医治。
  龙王抬头看着,眼中并无波澜,章飞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你斩了宫霄的双角?”龙王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