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
  焉谷语点头,起身换上了厚实的寝衣。
  揽月收拾完东西出门,没一会儿,谢卓凡来了。
  焉谷语闲着无事坐在床榻上看话本,听得声响,她当即朝谢卓凡看去,淡淡地喊了一声,“谢公子。”
  谢卓凡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关上了房门。“你坐在床榻上,是在等我来么?”
  他的嗓子依旧沙哑,似乎是不会好了的。
  这话有些暧昧,焉谷语听得不大舒服,冷声道:“我在等你谈事。”
  “谈什么事。”谢卓凡大步走向床榻,刚要坐下,这时,焉谷语利落地从床榻上走下,径自去了棋盘边坐着。
  对于她这番嫌弃的举动,谢卓凡也不恼,反而有几分喜悦绽开在眼角,他挑着话逗她,“怎么逃了,你上回不是说要同我慢慢来的么?”
  “上回是上回,今日是今日。”焉谷语定定地望着谢卓凡,正色道:“谢公子,我要与你做个交易。”
  “交易?”谢卓凡撩起衣袍,漫不经心地坐在床榻边缘。“用你从我书房里拿到的东西做交易?”
  闻言,焉谷语不免有些尴尬,毕竟她还从未做过偷人东西的事。“是,我拿了你私下采购兵器的证据。若是这事被皇上知晓,即便有大罗神仙也保不住你们谢家。”
  “嗯……说得不错。”谢卓凡极为认同地点点头,他勾着发冠上垂下的流苏转了几圈,慢悠悠道:“所以你打算跟我谈什么?想让我休了你?”
  焉谷语看得一愣,这动作很是眼熟,不过她并没多想。“对,我要你休了我。当初,你与皇后娘娘设下圈套害我,这才有了赐婚的事,并非我所愿。眼下,证据在我手上,这关系着你们谢家,只要你让皇后娘娘解除婚约,用什么法子我不管,还有,别将六皇子的事公之于众,我可以保证,这份证据永远不会出现在皇上面前,否则,我便让人将它交给皇上。谢公子,你即便不在乎自己,也该在乎自己的父母兄弟妹妹吧。”
  通明的烛光中,谢卓凡默然半晌,眸中情绪几经变幻,忽地,他笑了,笑声低低的,又透着股诡异的愉悦。“我若是只能答应你一件事呢?”
  “一件?”焉谷语蹙眉。
  “对,一件。让皇后娘娘解除我们俩的婚事,和,不将六皇子的秘密公之于众,你只能选其中一件。”谢卓凡笑着道,他面上看不出一丝惧怕之色,反而游刃有余。
  焉谷语心里急了,她不懂谢卓凡为何不慌。两人相交不深,但她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点谢卓凡的,他并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还是说,跟辛白欢合谋以后他变了性子。“我两个都选,少一个都不行。”
  “语儿妹妹,选两个就太贪心了,贪心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谢卓凡松开手中的流苏,好整以暇地抬眸看她,“对,你手里是拿了证据不假,可你真会将这份东西呈给皇上?我不信。确实,倘若皇上看到这份东西,我谢家就完了,但谢家并非只有我,还有开颜,你的手帕交。万一皇上真要处置谢家,你对得起开颜么?”
  焉谷语抿着唇瓣不语,这事她早便想过,她是不愿牵扯谢家其他人的,尤其是谢开颜,但她想不出其他法子,这才先与谢卓凡谈条件,没想他这么快便反过来拿她了。
  “你心肠软,做不了太过的事,所以我们各退一步,我答应你一件事,你不将证据呈给皇上,不然,我们鱼死网破。”谢卓凡不紧不慢地说着,眉梢隐约透着几分闲暇,“你是选解除婚约,还是选六皇子的声誉。”
  “你!”焉谷语气得颊边微红,这两件事,于她而言都要紧。可她第一时间想的却是,只要谢卓凡不将陆惊泽的事公之于众,待陆惊泽坐上皇位,那时谁也奈何不了他。
  谢卓凡偏头打量焉谷语,眸色深沉入夜,像是要在她面上寻个答案,“我要是你,我就选解除婚约。你若是选了后者,便得跟我过一辈子。”
  “不,我选后者,你不得将六皇子的事公之于众。”焉谷语做决定做得很是干脆,说得也干脆。
  听得她的话,谢卓凡微微失神,他哼了声,起身道:“你就那么喜欢他?甚至不惜将自己留在我身边?”
  焉谷语别过脸,对着棋盘上的烛光道:“这与你无关,我已经选了,希望你说到做到,否则你们谢家也别想好过。”
  “好,我答应你。”谢卓凡轻快道,大步行至焉谷语身旁。
  意识到身旁有人靠近,焉谷语立时反应过来,紧张道:“你做什么?”
  第119章 拜天地
  “不做什么, 就想仔细瞧瞧我的娘子。”谢卓凡挑了挑锋利的剑眉,目光瞬间柔和了许多,“语儿妹妹, 往后我们要过一辈子。你喜欢么?”
  焉谷语不喜被谢卓凡这般看着,羞恼地转过脸, 她这一转便错过了谢卓凡眼中的异样光彩。“时候不早, 我要去歇息了。”
  说着,她起身往外走,没想被谢卓凡伸手拦住了。
  焉谷语果断往旁退了一步,警惕地瞧着谢卓凡,随时打算喊焉一进门。
  谢卓凡露出一副好笑的神情, 双手搭在棋盘上, 倾身道:“我们不是夫妻么,为何要分房睡?再说了, 我方才可没答应你这么多。”
  “那你就试试看, 我还是会同上回一样,在你不注意时刺你一刀。”焉谷语仰着脸, 面容冷冽, “而且焉一已经回来了, 只要我喊一声他便会冲进来。”
  “是么……”谢卓凡无所谓地哼了一声, 似乎并不将焉一放在眼里, 他直起身,优雅地抚平衣袖,“毕竟我们俩还未拜过天地, 我可以准你任性几日。等过两日, 我们拜过天地了, 我便会来这儿睡。你没有资格拒绝。早点歇息吧。”
  说罢, 不等焉谷语回答,谢卓凡便大步离开了桃花院。
  焉谷语侧过脸,奇怪地望着房门。不知为何,近来面对谢卓凡,她心里头老有种诡异的感觉,感觉这谢卓凡不是谢卓凡。
  她缓缓摇了摇头,在心里告诉自己,定是自己太过思念陆惊泽,这才会将谢卓凡当成陆惊泽。
  *
  翌日,谢卓凡与焉谷语分房睡的消息便传到了王氏与谢九钏耳中,两人都有些不大高兴。
  恰逢夏家人上门送聘礼,谢开颜说收,谢九钏也就收了,算命先生先算好成婚时间,两家再一道商量婚礼的相关事宜。
  晌午时分,谢九钏留了夏家人吃饭。
  饭桌边坐了满满一圈人,夏知节时不时便往谢开颜瞧,但他自持身份,并不敢正大光明拿目光看,只敢拿余光瞥。
  相比之下,谢开颜倒是自然许多,看夏知节看得自然,说话也自然,丁点儿也不扭捏。
  一旁,王氏面容冷淡,瞧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谢九钏则是时刻关注自己的女儿,生怕自己错做了决定,纵然他们俩往后过不下去能和离,但终归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焉谷语自顾自夹菜吃饭,她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再说边便没意思了,也会讨人厌。
  冷不丁地,谢卓凡往焉谷语碗里加了块肉,温柔道:“你近来瘦了不少,多吃点补补身子。”
  焉谷语看着碗里的肉踌躇,这桌上不仅坐着王氏与谢九钏,还有夏家的客人,她不吃这肉会惹出许多事。
  “语儿,你怎么不吃饭?”王氏关切地瞧着焉谷语,问道:“不舒服么?”
  “我没有不舒服。”焉谷语笑着摇头,随后将碗里的肉吃进了嘴里。
  见状,王氏眉头舒展,“你们俩拜堂的日子已经定好了,就在明日夜里。明日一早,我会请亲家公和亲家母过来,再请些临近的亲戚,其他就算了。”
  “好,随伯母安排。”焉谷语应声,目光却有点飘。
  “等拜过天地之后,你们俩便是夫妻了,有些事就得注意些,千万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王氏继续道,目光似有似无地瞥过焉谷语散落的长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语儿,我之前说过,你若是不懂做儿媳的道理,可以随时来问我这个做婆婆的。”
  “嗯。”焉谷语又应了一声。
  “娘,你这话说的儿子不爱听。”这时,谢卓凡开口,“语儿是我娘子,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希望她嫁到我们家来守各种规矩,我只希望,她在焉府如何,在我们侯府依旧如何。”
  焉谷语平静地听着,面上毫无波澜。
  闻言,王氏顿觉心头不快,正要出言说几句谢卓凡。
  谢九钏晓得王氏的脾气,赶忙亲自给她夹菜,“夫人吃菜,你近来辛苦了,看看,这小瓜子脸都瘦了,来,多吃点,补补身子。”
  “说什么呢,没个正经。”王氏被谢九钏说得面上绷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嘿嘿。”谢九钏憨憨地笑了两声,语重心长道:“他们小两口的事自己会处理,我们俩老的就别操心了,管不好的。管来管去人家还嫌我们多事呢。”
  “是啊,管他们俩做什么,我们还是聊聊我和夏公子的婚事吧,比方说,到时摆几桌子酒席。”谢开颜插话。
  王氏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酒席的事你与夏公子自己定,我不管。”她太了解谢开颜了,了解到不看好这桩婚事。
  “那就越多越好,人多热闹。”说完,谢开颜转向身侧的夏知节,“夏公子,你意下如何?”
  夏知节连连点头,红着脸道:“你决定便好,我听你的。”
  “好,那我就决定了,摆九十九桌酒席,长长久久,请全帝都的人都来恭喜我。”谢开颜笑着说道,话间,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改口道:“不,是我们。”
  “嗯。”这一次,夏知节终于大大方方地看向谢开颜。
  *
  二月十四,夜。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侯府门前放了两串鞭炮,算是意思意思。
  谢九钏王氏焉问津陈四人都坐在高堂上,等着谢卓凡与焉谷语拜天地。
  不多时,谢开颜与揽月扶着身穿嫁衣盖着盖头的焉谷语从后院走出。
  谢卓凡穿着新郎喜服站在厅上,面容平静,压根瞧不出喜悦之情。焉谷语一来,他的目光便不动了,像是黏在了她身上。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礼官扬声开喊。
  虽说就拜个天地,来的人也不多,但谢九钏还是请了礼官过来。
  焉谷语盖着盖头,只能看到自己的绣花鞋。揽月与谢开颜扶她往哪儿走,她就往哪儿走。待她站定后,揽月与谢开颜便放开了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这一拜,焉谷语有些迟疑,心头止不住地难受,最后还是拜了下去。直起身时,她想,自己跟陆惊泽的缘分大概已经尽了吧。
  她死死地咬着唇瓣,眼中酸涩无比。
  “礼成,送入洞房。”礼官喊得开心,调子飞扬。
  他一喊完,谢卓凡当即扶住焉谷语往桃花院走。
  *
  “谢谢,我不用你扶。”
  觉得走远了,焉谷语便推开了谢卓凡的手。兴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她在他身上又闻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
  心头躁动。
  陆惊泽为何要扮作谢卓凡,他能躲得过侯府里这么多人的眼睛么。再者,他又不会算账,如何打理那些铺子。
  所以还是她想多了。
  “语儿妹妹,你好生心狠啊,我们才拜完天地,你就想一脚踹开我?”谢卓凡靠近她调笑,他说这话时,嗓子不如平日沙哑,反而透着点清越的味道。
  那股子熟悉的感觉又来了,焉谷语更觉奇怪,在她的印象中,谢卓凡不像是会说这些话的人。她掀起盖头,没搭理谢卓凡,径自往桃花院走去。
  “小姐,小姐,等等奴婢!”没一会儿,揽月追了上来。
  “揽月。”焉谷语欣喜地望着揽月,急忙将自己的手放在她臂弯间,“你扶着我走。”
  揽月当即会意,两手紧紧抓住焉谷语的手臂。
  “走那么急做什么,你一个人又入不了洞房?”谢卓凡快步追了上来,走在焉谷语的另一侧,他甩动的衣袖总是打着焉谷语的衣袖,“你这下跟我分开走不打紧,但待会儿爹和娘会来桃花院,你就是不愿做戏也得做。”
  焉谷语皱起秀美的细眉,一声不吭。她不安地扯着衣袖,心头愈发烦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