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剑,熟练的忍下了心中的不适,冷静道:“你是婉娘?”
  “嗯?你竟知道我的名字?”
  随着这道难听沙哑的嗓音,周围原本浮动在虚空中的绯红色迅速凝聚在一起,勾勒出了一个人形来。
  身着红衣,面容惨白。
  看不清五官,只有大块大块的红色铺开在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然而与外形上的恐怖相对的,是分外清醒的怨鬼。
  “我听见你刚才说得话了,小姑娘。”
  婉娘忽得一个附身,近乎是用脸触碰到了桑宁宁的鼻尖。
  “做个交易如何?只要明日晚间,你愿意将让我附在你身上进入那宴席之中,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怎么样?”
  桑宁宁皱眉:“你进不去晚宴?”
  可那晚宴,陈家不是说是为了在生辰日诱出婉娘所设的吗?
  婉娘愣了愣,而后哈哈大笑:“你不先问问,我能给你什么吗?”
  不等桑宁宁回答,她自顾自地开口:“我帮你杀人如何?听方才你说的那些话,你应当也有不喜欢的人在这鸦羽镇吧?不如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只要你带我进去,怎么样?”
  婉娘自认,这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
  桑宁宁却不这么认为。
  她歪了歪头:“我的仇人,我自己会杀。更何况——”
  更何况,先前的计划显然已经失败。
  有一个内应,将他们的计划与婉娘和盘托出了。
  桑宁宁握紧了剑柄,语气分外冷静:“我为何要相信你一个怨魂的话?”
  她不知道为何容诀会选择让她一个人对付这个怨魂,大概是为了锻炼她?又或者想要套话?
  但不论如何,大师兄总不会害她。
  桑宁宁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虽说筑基期修士对付一只绯红怨魂想要全身而退比较困难,但是若是全力一击,桑宁宁有自信能将其打至重伤。
  “怨魂啊……为何要相信一只怨魂……”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动了这红衣怨魂,嘶哑的声音拖起长调,反反复复地重复这同一句话,声音时高时低,婉娘的身影也时隐时现。
  须臾后,她忽然爆发出了一阵诡异凄厉的桀桀笑声。
  “小妹妹,你还有个哥哥对吧?”
  婉娘原本飘到了屋子上方的西北角处,却在说出这句话时猛地一个俯冲,以一种诡谲倒吊的方式落在了桑宁宁的面前。
  “倘若你哥哥也变成了怨魂,他来和你说这些话——小妹妹,你是信,还是不信?”
  不信。
  依照桑宁宁的性格,她本该很肯定的说出这句话。
  但很奇怪,在话音即将出口时,像是来了一阵飓风,将她的话吹得无影无踪。
  “……我的哥哥不会变成怨魂。”桑宁宁肯定道。
  “哈。”婉娘发出了一声嘲笑,粗粝的嗓音宛如砂砾反复磋磨,“我以前也从未想过,我会变成怨魂。”
  “这不一样。”桑宁宁斩钉截铁道。
  大师兄温和守礼,脾气也好。
  除了剑法实在比她高处太多这点,总让桑宁宁有种紧迫感,其他根本挑不出任何错处。
  倘若连大师兄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被逼成了怨魂——
  “……那这个世间怕不是没救了。”桑宁宁不自觉地喃喃道。
  婉娘瞧着有些稀奇。
  她并非是真的在和桑宁宁闲聊,而是在企图用言语勾得她心神动摇。
  只要桑宁宁有一丝一毫的分神,婉娘的怨气就可以趁虚而入,从而操控她的躯壳,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她没有。
  就连假设她的哥哥变成了怨魂,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她是真的相信她的哥哥如皎皎明月不染尘埃,永远不会成为如怨魂这样肮脏低劣的存在。
  就像……
  就像她阿父阿母,大概也没想过,她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婉娘一时无言。
  她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清醒了很多,想到了以前的事,以前的人。
  “那六个人,是你杀得吗?”桑宁宁冷不丁地开口。
  婉娘将头猛地翻转过来:“六个?”
  桑宁宁抠了下掌心,面上仍不动声色:“两个是陈老爷的侍妾,两个是小丫鬟,剩下的两个是小厮。”
  婉娘盯着桑宁宁的眼,忽得发出了一阵笑:“没有小厮。”她笑出了血泪,猩红蜿蜒流下,与绯色交融,在最末端消失不见。
  “她们、我们都是药引。”
  果然如此。
  桑宁宁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剑柄。
  剑柄温润,质地如玉,和他的主人一样。
  在这一刻,桑宁宁似乎看见容诀站在她面前,笑语晏晏。
  她深吸了一口气,直视婉娘,平静道:“我要问过我的兄长,再给你答复。”
  婉娘语带嘲讽:“怎么什么都要问你的哥哥?小妹妹,总这样黏人,可是会被人厌烦的。”
  厌烦……么?
  桑宁宁难得迟疑了一秒,但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因为你很在意我的哥哥,我怕你害他。”
  所以她必须让容诀知道。
  桑宁宁毫不迟疑地摇动了腰间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