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隗暮掌握了其他卧底的身份,毕竟他可是樊云烨身边的红人,然而实际上,隗暮却是对真相一无所知。
  或许他曾想过,自己的失败,也是被主公所计算过的数个可能性之一。又或许他压根没有这么怀疑过,只不过是默默忍受着酷刑。
  当秦之易站在不远处,望见厉容□□着上半身,极其逼真的受刑戏码之时,心中不知怎的有些不舒服。
  前几日……他在恋人背上留下的挠痕,如今一上妆就被挡得严严实实了。可是,在知道了恋人是非人类之后,再次看到这些演绎,就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仿佛自己也切身看见了这一幕幕景象,在现实中真正发生一般。
  秦之易想起电影中的男一樊云烨,远在北国都城,有那么一幕是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望着南面,听下属报告隗暮落入敌营的消息。
  那个时候的樊云烨,一定也知道对于落入敌手的卧底而言,能够预见的结果只有一个。
  他本该亲手杀了隗暮的。这样,他的血就只有自己能沾染了。
  可是,或许他还是太过软弱了。无法拔剑,也无法拒绝对方的靠近。
  第18章 黑雾
  在开拍之前,秦之易想过无数种可能,他因为厉容饰演男二号,所以才答应了在《狂》这部电影里,扮演男一号。
  或许厉容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古怪之事纠缠;或许自己编的那个有关依赖症的谎言,能帮对方阻拦住未知的厄运。
  可是,秦之易从未真正想过,自己会想方设法地帮助厉容隐瞒这层真正的身份,甚至于想要探寻更多。
  电影的拍摄已经过半,天气渐暖。
  这天的大戏,是拍摄男二号“隗暮”与男一号“樊云烨”重逢的戏份。
  当初,听闻隗暮卧底暴露、落入南国之手的樊云烨,本以为对方不可能活过这一关。没想到,三月之后,他在城门之上见到了遍体鳞伤却活着回来的隗暮。
  隗暮没有对樊云烨所做的这一切安排,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质疑。
  活着回来的隗暮,仿佛和以前一样对主公忠心耿耿,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他在养好伤之后,继续履行着他亲兵的义务,乍一看,樊云烨对他的态度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然而,谁都明白,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可能再回去了。
  秦之易站在影视基地的城门布景之上,看着下方赵导拍摄着厉容走来时的近景镜头。
  这龙城影视基地的城墙布景,其独特之处便是它建在一片山崖之上,山崖光秃陡峭,向下望去,便是黄沙遍野,别有一番景致。
  秦之易慢慢向城墙另一边漫步着,手中握着几乎被翻烂的剧本,想起自己与那个人相遇后的点点滴滴。
  从第一次对戏,他就在厉容身上看到了那份独特的演艺天赋。厉容所演过的角色,不论是古是今、是写实的角色还是幻想中的人物,都极为逼真细腻,就仿佛是切身体会过那样的人生一般。
  相对于对人情世故和情感拉扯的演绎,厉容更擅长构建人物细节。
  秦之易曾以为那是因为对方擅长模仿,且私下里做的功课足够多。但是,如果这一切的“角色”,包括厉容的身份与经历,全都是一种学习与模仿呢?
  对方是从什么身上学会这一切的?
  他站于城墙之上,明明天气已有回暖,却不自觉地感到浑身发冷。
  那么多部包含感情戏的电影,偏偏厉容“挑”中了《狂》这部电影,又选择了饰演男二号这样一个复杂的角色。
  就好像,他刻意将自己置于地狱一般。
  秦之易抬起头,目光下意识追寻着那个身影,却看到不知何时,赵导和灯光摄影、组已经撤下东西离开,厉容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转身,觉得可能快到自己的戏份了,准备走下崖边。
  忽然,一阵风沙起,脚下的那块木板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咯吱一声摇摇欲坠起来,秦之易当机立断拉住了一旁插着的旗杆,却没想到旗杆和木板是连着的,这下木板彻底承受不住重量了。
  失重感一下子传来,秦之易脑中一片空白,紧紧闭上了双眼。
  狂风吹跑了巨大的旗帜,他伸手试图抓住任何能抓的东西,却被尖石划破了手心。
  混乱的思绪之中,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下坠的过程,耳边只听到一片嗡鸣声——
  然而,预想之中的撞击,却没有到来,他反而落入了一片云絮。
  秦之易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团浓墨一般的黑色,正翻涌在自己周围,将他严丝合缝地包裹了住,看不清外面的环境。
  熟悉的冰冷与漆黑,让他一瞬间回想起某些梦境碎片,在那里,他也曾见过这样的黑雾。
  他悠悠落地,被安稳地放置在了一片平坦的石面之上,黑雾慢慢散去。
  秦之易绝不会放过这么个大好时机,就算他刚刚被吓得几乎没了魂,也一个箭步准备起身抓住最后一丝雾气。
  可他一起身,方才失重状态的后遗症,就让他腿上发软,就要脸朝下再度摔上石面。
  黑雾猛地一个回头,将他牢牢接住。
  秦之易觉得这实在是太离谱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遮遮掩掩地假装成自己是一团没有感情的黑雾吗?
  “不要走,”秦之易慢慢坐在石头上,平复着呼吸心跳,“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向你道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