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容侧过头,以一种完全没有说服力的姿势被扛在肩上,默默地望着那个漂亮的红衣人,神色慢慢松懈。
  他用力抱住了对方的脖子,默不作声地埋起脑袋。
  追赶着他们的“东西”,放慢了节奏,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在一拐弯的地方,就消失不见。
  “嗯。”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呼吸声之间,厉容极低地应了一声。
  *
  两人的这一趟出门,没有找到任何逃脱的线索,可是秦之易明显能感知到,厉容的情绪仿佛从那之后就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他不再沉默寡言,甚至会主动提起一些日常的话题,变得更活泼了。可是,每当“秦之易”独自外出探寻遗迹之时,他却总是会在无人看到的角落,贪婪地注视着那个人的一切,不论是以黑雾的分·身还是以本体。
  厉容似乎清晰地意识到了,这样的相处只不过是极短暂的转瞬——而那个人一定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去完成他的梦想。
  自己没有资格将人留下,即便那个人说了让自己为他而活,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对方却不会留下一点记忆与影响。
  厉容可以让这片死地变成两人的世界,但无法留住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类。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某次独自出门探索回来后,“秦之易”一回到偏殿,就激动地拉起了正在加枯枝烧水的厉容,告诉他自己的新发现。
  这次的探索意外的顺利,“秦之易”发现了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密道尽头,是一片宽阔的水域,从这一头,甚至能隐隐看清对岸的陆地。
  只要能做出简易木筏,那么他们就有离开这里的可能性了。
  厉容拿着枯枝的手微顿,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来,提出可以取宫殿内的废弃家具木材,来制造木筏。
  他知道“秦之易”所看到的对岸,指的是什么样的地方。在生死之隔的奈河对岸,便有生门,可通人界。
  寻常的小船无法在奈河水上浮起,但用这冥府内的木材,便可安全渡河。
  今天他清空了密道口的阻拦之物,吹散了奈河之上的腐尸毒雾,便是为了开辟出一条安全的道路来,让对方不至于在路途上受伤。
  可是,如今,他却没法真心诚意地笑出来,送那个人回到尘世间。
  厉容明白自己无法独占这份时光,若是为了一己私心,将这样闪闪发光的耀眼星辰困在这片宫殿,那他就犯下了自己绝对无法原谅的过错。
  若是执掌生死的神明有了私欲,必将生灵涂炭,这一点,他早就已经明白得不能更痛切了。
  他走到“秦之易”面前,轻轻拉住一点衣袖,微笑着释怀道:“不用担心,我们一定可以安全回去的。到了那个时候……”
  少年忽然觉得怎样的话语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怎样的约定,都最终会被忘记,可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说出心里话的机会了,此时此刻止步不前,显得太过可笑。
  他眨了眨眼睛,仰起头露出一点空茫的笑意:“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秦之易飘荡在半空,心中不禁刺痛了一下,他没有实现少年的愿望,也没能完成自己的约定。
  偏殿之上,“自己”的神色慢慢冷静了下来,默默地俯下身,伸手碰了碰自己一直想揉的那颗毛茸茸脑袋,半晌不语。
  随后,“秦之易”扭头,看了眼堆满了奇珍异宝的偏殿,与面前惊讶茫然的小少年,最终伸手解下了腰间的装饰玉佩,认真地戴到了少年的腰带上,满意道:“这是我们友谊的证明,不论是什么时候,你都可以依靠我的。”
  “这身衣服和玉佩,可是我赖以生存的重要道具,平时绝对不会给人乱动。”
  “他”轻轻笑了笑,语调却珍而重之:“不过,如果你不愿回去,不愿去面对那条河流另一侧的世界,那可以凭着这件东西来找我。我带你离开。”
  第24章 同居
  两周后,简易木筏制造完毕,“秦之易”和少年厉容来到了河岸边。
  玉佩上残留的记忆画面之中,时间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可是,目睹着这一切的秦之易分明记得,当初自己在灵异片现场遭遇事故晕过去后,仅仅半天后就苏醒,并且什么也记不得了。
  幽冥之底的时间,必然和人界不同,而这种错乱究竟是有规律的、还是人为刻意调整的,他却还不清楚。
  只不过,此时此刻真正漂浮于奈河之上,秦之易才深切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人界和幽冥的交界线,甚至还分布有时空的裂痕。当初时间的错乱,很有可能和这裂痕一样,都是同一种力量导致的。
  他望着“自己”和厉容搭上木筏,撑着长长的木杆向着河心而去。
  秦之易忽然有种玄妙的感知,在这片玉佩残留的记忆画面之中,这种力量也是切实存在的。就好像他可以通过穿越奈河,回到现在的时间点一样,他也可以通过这片记忆画面,穿越真正的过去。
  他伸出虚化的指尖,在“自己”和厉容所在的木筏到达河心的那一瞬间,向着时空裂痕所在的位置戳去。
  本该毫无变化的幽冥天幕,轰然碎裂,秦之易看到了自己所失去的那一段记忆,还有一片陌生的旷野上的华服男子。
  在那旷野之上,有丛生的野草与不知名的高大植物,在冥界大殿内堆放的花草雕塑,甚至还栩栩如生地切实生长在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