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能提前布局对抗,因为儿子还太小,对抗不了这么庞大的敌人,反而不做什么,让儿子受些欺负,才会更显得真实,让那些人看到,知道小孩子天真,扛不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什么秘密,才会安心离开,孩子能顺利成长。
  但是他们也没有什么都不管。
  他们的手段非常隐晦且温柔,家财是不可能保的住的,但行商多年,他们有多少家财,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外边知道的并不是全部,他们分成几分,只有一小份藏得很好,准备留给儿子,其它的都托付给了信得过的朋友,请他们帮忙看着孩子那边,崔芄遇到难题,他们不用管,让他自己去面对,多难都不出手,可一旦有性命之忧,便得帮忙。
  崔芄能挺过那个时期,一是自己的坚韧,二是祖母在世的支撑,三是父母早有预判的安排,缺一不可。
  家财散尽没什么,只要人活着,将来都能挣回来,世情凉薄没关系,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喜欢你,只要身边有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陪伴就可以……
  崔芄并没有成为一个糟糕的大人,而是一步一步,照着父母期待的样子,自己喜欢的样子,成了现在这个崔郎。
  明明自己已经很难,却愿意分出温柔予旁人,经他手收拾入殓的逝者,家属无不对他尊敬佩服,礼遇有加,明明自己也没什么钱,每回接了活大部分得还债,还是愿意分出自己和祖母吃用以外的一部分,赠予养活更可怜更穷苦的人。
  桑七那个小乞丐,就是那个时候开始,被他养大的。
  他不只养了桑七,还帮了很多很多人,小孩,老人,身有残疾的鳏夫,夫君离世独自带孩子的寡妇,很多很多。
  他有了新的生活圈子,有了朋友,有了偶尔闲时能一起饮杯茶下盘棋的伙伴,有了偶尔自己不方便时,能代他帮忙照顾一下祖母的四邻。
  少年糟糕的遭遇并没有把他打击的灰头土脸,反而雕琢出他最本真的性格,如灿阳煦暖,如修竹不弯,熠熠生辉。
  “……你那个小黑屋里奉着的牌位,我也都知道。”
  武垣看着崔芄,很难控制住眼底的温柔和爱怜。
  不是不想报仇,不是什么都没猜到,是有祖母在堂上,他不能让自己置身于险境,让祖母担心,父母已逝,生命无法挽回,眼前的人才最珍贵,他将那些仇恨压在心底,一日日提醒自己不能忘,直到奉养祖母离世,亲自为她送行,才打开了那只仇恨的匣子。
  如今孑然一身,无牵无绊,男儿真可苟且偷生,忘掉父母之恩?
  他从看到崔芄第一眼起,就觉得这个人眼睛里藏着东西,看的越久,越觉得那些东西是悲伤,是纵使做这个行当,看遍生死,也无法化解释然的巨大悲伤。
  安慰的话谁都会说,可只有处在悲伤里的人,知道摆脱不了,分明什么都懂,就是无法释怀。
  “你去偷偷看过?”崔芄很意外,“什么时候去的?”
  武垣莫名有些心虚:“抱歉。”
  崔芄摇了摇头。
  他其实并没有想瞒着武垣,他来到长安,计划这件事,就知道总有一天要说出来,要被别人知道,武垣知道是早晚的事,并不觉得被冒犯,只是有点好奇:“什么时候去的?”
  他都没发现。
  “你睡着的时候。”
  武垣摸了摸鼻子,伸手执壶,给崔芄倒酒,倒完才觉得好像更尴尬:“你……可还敢喝我倒的酒?”
  又是偷偷查人家的事,又是偷偷进人家的房间,还肖想人家,不久前还抱着人家亲……
  好像有点太不做人了?
  “为什么不敢?”崔芄却接过那杯酒,眼睛明亮到锐利,有些吓人的那种,“你敢做什么?”
  武垣:……
  那是真不敢。
  崔芄对着他的视线,还真慢条斯理,饮了一口酒:“所以品仙阁,你要怎么处理?”
  武垣就知道,这个人不会沉溺伤感太久,也不会突然柔弱领带,算了,以后再说,总有一只,他会对他全部敞开的。
  “你觉得,”武垣看着崔芄,“品仙阁会怎么做?”
  崔芄放下酒杯:“会灭口?既然已经暴露,危机在前,那么自身的小毛病该要处理下,也可能……会来追杀我?”
  他跟这个御刀郎有泼天大仇,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对手是谁,多年来小心又艰难的寻找,而今才终于确定,御刀郎那边,却一直都知道当年那对夫妻有个孩子在世的,甚至还亲自确定了他的无害,这么多年过去,御刀郎这边可能已认不得他的脸,可但凡注意到了,要找出他的身份,轻而易举。
  遂他这里是可能有危险的,可能现在就有,可能还得等一等,并不确定。
  武垣没说话,还唇角微勾,笑了下。
  崔芄突然明白:“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不把别人的每一个处理动作,变成我们的机会?”
  “崔郎慧敏,令人心折。”
  武垣唇边笑意更大:“别人非要送,拦不住啊。”
  “品仙阁,大理寺……吃了那么大的亏,不能这么认了,总得找回来点,”崔芄看武垣,“你是不是已经有动作了?”
  ……
  长安城各处,屠长蛮这几天抢事抢疯了。
  内卫权责划分比较暧昧,很多事是想管就可以管,不想管完全可以不管,以前给大家面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很少纠结,除非十三郎之为什么抽风,非要搞事,现在么,积极的不行,是他们的不是他们的,都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