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东急于证明兄友弟恭,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谢轻非:“他身体怎么样?”
  张海东愣了愣,解释道:“阿卓年纪小,我也跟你说过他脾气有点暴躁,因为平时经常性的?昼夜颠倒,精神上难免有些压力,可?能算不上特别健康吧。但现代人?有点精神问题不是很平常吗?他也没影响别人?。”
  谢轻非:“你带他去看过医生吗?医生怎么说?”
  张海东咽了咽唾沫,冷静道:“医生说就是广泛性焦虑,但他症状很轻,很少发作?。”
  “那就对了。”谢轻非道,“我们?在卢正卓的?心?血和尿液中检出了地?芬尼多。”
  “你是说眩晕停吗?那很正常。他有时候头晕严重会依赖这种药,毕竟随便哪个药店都?有得卖,效果也还?行。”张海东脸色缓和了一些,“因为每天都?要服用,所以他会随身携带。”
  “他既然?长期服用同一种药物,对它的?剂量肯定把?握得很准确,不会出现服用过量的?情况吧。”谢轻非看向他躲避的?眼神,道,“昨晚你们?打麻将的?时候卢正卓因为总是输钱心?情很不好,又是拍桌子又是踹椅子的?,可?他输给的?是你这个从小关系就很好的?表哥,钱也是小钱,??到底何至于这么生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中毒了呢。”
  张海东倏地?一愣。
  谢轻非不慌不忙道:“你看,你是和他走得最近的?人?,日常工作?也都?在一起,又了解他身体上的?疾病,可?以说比他亲妈还?亲。根据你、赵平、严一渺对当晚的?描述,卢正卓的?表现是符合地?芬尼多摄入过量产生的?中毒表现的?,比如?狂躁不安、呼吸兴奋等。而知道他有用药习惯的?就只有你,能够有机会把?过量的?药剂添加到他饮食里的?人?也只有你,所以卢正卓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张海东唇角用力一抽,勃然?色变,怒道:“他是我弟弟!他妈和我爸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妹,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你要知道,法医在卢正卓尿液中检出了超高浓度的?地?芬尼多,他的?中毒反应发生在被赵平敲击后脑之?前,也就是说他的?真正致命伤害未必就是出自赵平之?手,我们?会检测昨晚餐厅他用过的?餐具和食物残渣,一旦证明有异常,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放屁!怎么可?能!眩晕停吃多了不到45分钟就会死,我如?果晚饭的?时候就想毒死他,他根本不可?能活蹦乱跳到后半夜!”
  谢轻非沉声?道:“所以你是等到麻将快散场的?时候才?动的?手?”
  张海东脑门上的?一圈汗当即像凝固了,脖颈僵硬地?动了动,嘴皮子的?颤抖一时没能止住。
  谢轻非漠然?道:“国内地?芬尼多中毒案例不算多,相关实现数据也同样缺乏,不特意去查的?话很少有人?像你一样知道‘眩晕停吃多了不到45分钟就会死’这种冷知识吧?45分钟……你研究得挺精确的?。”
  “就算我知道又怎么样,”张海东冲口道,“他又不是傻子,几十片药能说吞就吞?”
  “就是说呢。你要不告诉我,我这种外行还?真不知道服食量要达到几十片才?能导致中毒。”谢轻非评价道,“你有什么好办法推荐吗?比如?,提前将药粉准备好,在他喝酒的?时候趁机掺进去?”
  去掉糖衣之?后的?药片会很苦,掺进食物里太容易被尝出不对劲了,但放在同样味道刺激的?酒水里,在卢正卓半醉昏沉的?时候给他喝掉,他就算觉得口感古怪也不会太有怀疑,因为别人?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他为了验证甚至还?会多喝几口。
  张海东汗如?雨下,被谢轻非的?眼神追问得无地?自容。他意识到自己说得越多就会错得越多,而此时他已经心?慌了,说出口的?话都?来不及过脑子,再聊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又“我我我”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要见我的?律师。”
  谢轻非无所谓道:“你的?权利。”
  说完这一切,她起身与席鸣一起离开,心?情却没有多放松。
  席鸣追问道:“师尊,你怎么怀疑到张海东头上的??”
  谢轻非道:“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场审讯结束前,他对我们?说了什么?”
  席鸣回想着,道:“他说……希望我们?对卢正卓的?事多上心?,他姑妈就这一个宝贝儿子。”
  顿了顿,他惊觉后背凉嗖嗖的?,不可?置信道:“张海东的?姑妈掌握张家?公司一半的?股份,老公早死,就卢正卓这一个继承人?。卢正卓不姓张,如?果股份到了他的?手里,公司就不再完全属于张家?了!”
  一个小时后,谢轻非见到了与张海东交谈完毕的?律师。
  能一个电话就找到靠谱的?律师前来公安局,说明这人?和张海东早就相熟。谢轻非打量了下面前西装革履的?青年,他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鼻梁上橫架一副眼镜,带着青涩的?书卷气息。
  就是开口没那么文质彬彬,“谢队长是吧,你应该知道仅凭已有的?证据是无法给我的?当事人?定罪的?。我想,再给你们?时间也是浪费,所以人?我就先带走了。”
  就算能找到药店监控证明张海东购买了地?芬尼多,也没有他给卢正卓酒中下毒的?明确罪证。而且他的?目的?也不是真的?用这么容易被检测出的?手段将卢正卓毒死,所以实际使用的?药品剂量离致死量还?有一定距离,谢轻非为了诈他说实话才?说卢正卓有可?能是先死于地?芬尼多中毒,但程不渝的?尸检报告里从没有改变过卢正卓是后脑遭击创致死的?结果。
  赵平的?计划实际上救了张海东一命,否则卢正卓在张海东身边被这样不合理地?多次喂过量的?药剂,最终结果还?是会死,就算这一手段已算隐蔽,难保不会被卢正卓的?亲人?怀疑。赵平动了手不仅帮张海东解决了心?头大患,还?免了他原本可?能被查到的?嫌疑。
  “我听?说,谢队长经手的?案件里从来没有漏网之?鱼,一切有违法动机的?人?都?逃不出你的?法眼。”律师淡色的?唇上勾起个愉快的?弧度,余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谢轻非敏感地?觉察到面前的?人?不喜欢她,甚至看她的?眼神中有种若有似无的?敌意,还?并不是站在张海东立场上产生的?。好像他早就认识她一样。
  有了这种判断,她再看他,就觉得莫名眼熟。
  “我们?以前见过吗?”
  谢轻非冷不丁的?一问,男人?推了推镜框,道:“没有。”
  谢轻非道:“您贵姓?”
  “赵。”他好像不愿意再和她多说话,随后张海东被放出来,活动着筋骨喊他走,他一句“失陪”就转身离开了。
  这一插曲轻轻揭过,谢轻非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有把?这位赵律师放在心?上。
  一周后。
  卫骋和谢轻非受邵盛的?委托,将纪承轩的?骨灰撒到了海里。邵盛本人?还?在等候最终判决,会面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说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再跑一趟。
  出了看守所,又下了阵薄雨。
  卫骋看天一时半会儿也晴不了,打算把?外套脱给她遮雨。
  “就淋着吧。”谢轻非抬头看他,“反正也不冷,你说呢?”
  卫骋默默将衣服搭在手臂上,道:“行啊,我听?领导安排。”
  雨丝很细,柔柔地?打在身上,并不难受。车子停在不远处,很快就走近了。
  谢轻非的?发丝和睫毛间拢起阵薄雾似的?细密水珠,卫骋看了她一眼,放快步伐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人?按进去后又拿出毛巾给她擦脸。
  “心?情不好啊?”他把?她的?发丝拨正了,指尖轻轻刮了下她鼻尖的?小痣。
  谢轻非眨眨眼,突然?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卫骋:“嗯?”
  “以前不管破什么样的?案子,因为事不关己,我都?不会对罪犯双方产生什么特别的?共情。你知道的?,我没和谁有过特别深刻的?交往,就连和父母相处的?时光也很短暂,‘相依为命’这种情感牵绊对我来说太陌生了,非要说谁最特别,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所以如?果是从前的?我,肯定无法认同邵盛的?行为,但现在我却会觉得心?痛,觉得……有点理解他。”
  卫骋道:“不用去理解他。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未必要生死相随才?能证明真心?。”
  “那你呢?”谢轻非反问道,“既然?真心?的?价值不一定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证明,你当初也没必要冒着危险进山去救我。”
  “那仅仅是因为我的?选择是你。”卫骋轻咳了一声?,严肃道,“这种事情不用理解,也别模仿,过去就过去了,你老提干嘛?”
  谢轻非瞟了眼他局促的?表情,欣悦道:“就觉得我命挺好。”
  卫骋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么说我可?要骄傲了啊。就这么喜欢我?”
  谢轻非坦然?地?点头,“对啊,你就尽管骄傲吧。”
  卫骋定定地?看着她。
  谢轻非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吧?”
  “你是在暗示我吗?”卫骋想了想,道,“最近一条去民政局的?路应该是出了门左拐,但我要先送你回家?拿户口本,咱们?得抓紧时间出发了。”
  谢轻非把?头顶的?毛巾扒拉下来往他身上一丢,耳垂有点红,“暗示你个头,谁恋爱第十二天就领证的??”
  卫骋故作?夸张实则调侃道:“哇塞,看不出来你还?一天一天数着日子呢,早知道我表白的?时候就顺便把?求婚的?话也说了,省得你成?天惦记着。”
  谢轻非:“……”
  “说说看吧。”谢轻非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知道他嘴上说得再厉害也禁不住反撩,每次这时候她都?会忍不住继续“欺负”他,“反正我这会儿没事,有的?是时间听?你说。”
  这回换卫骋语塞,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心?里飞快组织起语言,然?而他压根儿不知道求婚该说些什么,婉转显得生疏,直白又显得唐突,憋了个面红耳赤。
  谢轻非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啦,跟你开玩笑的?。”
  卫骋愣了几秒,开始系安全带发动车辆,暗暗嘀咕了一声?:“我是认真的?。”
  谢轻非:“什么?”
  “我说,”卫骋拖长了音调,“回家?找你算账。”
  第75章
  教堂暴雨夜一案尘埃落定, 手续交接完成,队里人终于能闲下来好好吃顿晚饭。
  地点还定在上次的音乐餐厅,落座时席鸣眼疾手快, 抢在卫骋屁股沾上凳子之前,占据了谢轻非左手边的位置,而她右边又已经坐了戴琳。
  卫骋:“……”
  谢轻非发?现席鸣是真不知道后, 不仅不直接解释,还总忍不住逗他。尤其席鸣这种不知情还会经常让卫骋吃瘪, 她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索性一直瞒着。
  缺德有缺德的乐趣。
  在卫骋幽怨的眼神投来时, 谢轻非乐不可支, 假意不关注他,偏头去和戴琳他们说话。
  于是用餐的半个多小时内, 卫骋借口去洗手间, 从?她身后来来回回路过了十多次, 不是偷偷摸一下她的头发?, 就是扶上椅子背的同时悄悄碰一下她的肩膀。导致席鸣一脸担忧地问?他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老去厕所毕竟是很严重的问?题。
  卫骋和天宁分局的合约即将到期, 最近的日子因为?忙着工作交接, 来报到的时间也少了,便?不能?整天和谢轻非黏在一起。谢轻非又是个大忙人, 工作之余能?分出?来给他的关注本来就少得可怜, 他不跟着她出?外勤后更加三天两头见不到人, 微信消息不是说在抓人就是说在开会, 搞得卫骋幻觉自己被打入冷宫了。
  好不容易能?一块儿?聚个餐, 隔了个电灯泡手都牵不上。
  席鸣没感受到左边不对劲的气压,加入了谢轻非和戴琳的话题里,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卫骋这边正?接受江照林关于“听老婆话做幸福男人”的经验分享,江警官此前作为?队里唯一一个成家立业的男人,跟一群单身狗很没有共同语言,现在有了卫骋做同道中?人,顿时有种找到了亲传大弟子的自豪感。
  卫骋口头上应付着他,目光一直往谢轻非身上看,他看得肆无忌惮,然后发?现谢轻非耳朵红了。
  卫骋冁然一笑,江照林话音顿了顿,问?道:“我刚才讲笑话了?”
  “没有,”卫骋故意抬高了音量,“我就是想到些好笑的事情。”
  谢轻非脸颊也泛起红晕,抬手往脸侧挡了挡,故意回避他的视线。
  想了想,卫骋给她发?了条微信。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倏然一亮,谢轻非看清消息内容后愣怔了整整五秒,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面红耳赤地瞪了过去。
  席鸣被她吓了一跳,疑惑道:“怎么?了师尊?”
  “没什么?,”谢轻非道,“推销广告。”
  几分钟后,谢轻非腾地起身,拉开门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卫骋随即跟过去,拍拍席鸣的肩膀,“让让,我去洗手。”
  “你?怎么?老去啊?这都第几回了?”席鸣不满地挪开椅子,上下扫了他几眼,低声问?道,“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得到的回应是卫骋赏给他脑门的一个毛栗子。
  餐厅今晚客人不多,洗手间位置偏僻,也几乎没人来往。
  谢轻非抱肘站在放置绿植的角落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转过身来无奈地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卫骋人一挡在她面前,本就昏暗的灯光更加黯淡了,他高大的影子将她完全包裹,理直气壮道:“我想亲你?啊。”
  谢轻非:“……”
  卫骋一本正?经地就他的观点展开论述,道:“首先,咱俩上次单独相处已经是48小时之前的事了,就那几分钟你?还忙着核对案件信息,没顾得上和我说话。还有啊,你?今晚都不主动要求和我坐在一起,还不让我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心理健康。现在我想亲你?,你?居然连这点要求都不肯满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