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两人说着话出来。
司嫣兮非常郑重地,再次替占琴落向廿然致歉。
后者连忙摆手说肯定是她自己摔的,兄妹俩一唱一和,茶味十足。
箬箬跑到司嫣兮身旁,亲切地喊姐姐抱抱,“第一次觉得受伤真好,有姐姐真好。”
占琴落微眯起眼,看她非常刻意地,在司嫣兮的脸颊边亲了一下。
廿然走到占琴落身旁,笑了一声,“儒叔是不是快回来了?”
他刚想把手往占琴落的肩上靠,就被他皱着眉嫌弃避开,廿然抬起双手,“别这么警惕我。你做过的事不是可怕多了?”
“多少年前?我记得是还有普通人敢往镇什鸠住的时候吧?”
箬箬拉着司嫣兮往门里走,“哥哥,我和姐姐再聊几句就回去!!”
廿然顺着占琴落的视线方向看过去,箬箬扯着司嫣兮的手腕,两人亲密无间,他一瞬地笑出声来。
“她如果像我一样,知道你现在想着的,极其可怕的想法,一定跑得远远的。”
占琴落掀了掀眼皮,狭长美眸漆黑如琉璃,冰凉凉地睨一眼廿然。
廿然不理会他眼里的敌意,只笑呵呵地说,“我可是一早认清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能忍受多久根本不受控制的,想要叫嚣独占的情绪?”
他顿了顿,提出这段时间以来的目的,“我和箬箬一早不想在这里待着了……要不要一起逃出去?也就再来一次你几年前做过的事……保证我和箬箬再也不出现碍眼。”
占琴落轻扯唇角朝房屋里走,廿然咬了咬牙,又很快镇定,看着占琴落脚腕上哐当作响的脚链,开口道:“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她要走的话,你怎么办?你要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吗?”
脚镣碰撞的声响忽然停了。
好像看到了希望,廿然扬起嘴角,“你舍得放她走吗?”
第59章
灰蒙蒙的天。
天气又冷又干。
司嫣兮站在门口,看着镇什鸠死寂的过道。
箬箬哈出一口寒气,“阿娘说快下雪了。”
快下雪了啊……
司嫣兮算算时间,也就是说,几个月以后的某一天,占琴落就会上山,遇到她。
只是,当她带着预言石离开这里,剧情将自动修复成她第一次离开后的情况,他们谁也不会记得她。
这么一想,还有一点伤感。
看着什么也不知道,搓着双手哈热气的箬箬,司嫣兮眼角溢出舍不得的泪水—
—
磨刀的声音,从身后的厨房传来,力道又狠又重。
司嫣兮回望灰土的砖瓦宅,做年月酥用得上磨刀?
因清贫的食物满足不了司嫣兮的精神需求,在隔壁镇发现有做年月酥的馅料,司嫣兮迫不及待地拽来占琴落。正巧养育箬箬他们的夫妻近日外出不在,便问他们借了灶台做年月酥。
推开木门,廿然被刀抵在墙角边,仰着脸脖子通红。
占琴落面无表情,廿然咬紧牙关,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我!不!试!”
司嫣兮赶紧开口:“年月酥很好吃的,尤其是占琴落做的,你听我说,占琴落在厨艺方面……”
天赋异禀。
在占琴落的手上,油纸包着一团黑乎乎多边形物体,焦干如煤球。
人类对于有毒食物具备天然的畏惧,司嫣兮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仿佛看见的是极具杀伤力的大规模武器。
廿然别开脸,宁死不屈,“吃下去会死的!”
占琴落拧眉,沉声盯着他:“不会。”
司嫣兮:“……”
果然再厉害的人,第一次下厨都可能很惨烈。
廿然回头大叫一声,“司嫣兮你怎么了!”
占琴落转向门口,廿然一弯腰从壁咚里钻出,迅猛地往门口冲刺,拦腰抱起门口的箬箬,一个百米冲刺,转眼瞧不见了。
“……”
剩下的两人四目相对。
占琴落有一双漂亮的漆黑眼眸。
干净清澈,像冷秋时的冰凉雨雾,清冷中含着柔软的忧郁。
安安静静注视着你的时候,仿佛在这个世界上,你是他唯一在乎的人。
用一句话提炼:谁能狠下心来,让眼前冰冷的小漂亮下不来台。
司嫣兮深呼吸一口气,走过去,“……你要记得,今日我对你的一片赤诚。”
俊美少年微微挑眉,递出年月酥。
澄澈的眼眸里,司嫣兮硬生生看出对厨艺的百分百自信,仿佛是给予馈赠,让她感恩戴德地享受。
司嫣兮:“……”
她还以为他们会互相谦让拉锯了两三回合,她再故作礼让地让他自己试。
没想到占琴落还有这样盲目自信的时候。
对着这黑乎乎的一团,他自己下得去口吗!
司嫣兮抓着他的手腕,狠狠心地张开口,同一个人的手艺,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她没有看见占琴落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占琴落没想到司嫣兮会捉上他的手腕。
大概是嫌弃黑乎乎的油纸没食欲,不想碰,她就着他拿着年月酥的手,直接要咬一口。
温热纤细的手,柔软的唇隔着油纸碰到他的手指。
仿佛是在梦境里曾一闪而过的炙热画面,占琴落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他向后收手,司嫣兮一口还没咬下去,跟着往前,手指用力一握,摁住他要拿开的手,咬了一口年月酥。
跑什么?
司嫣兮不解地抬头。
占琴落的耳根又红了,眉头微微皱起,偏头像是在为自己的反应生气。
“……”
明白了。
司嫣兮贴心地往后一步,保持适当的距离。
敏感察觉到身旁人的退开,占琴落抬眸正要看过去。
“砰”得一声响动在院内炸开。
箬箬惊声尖叫:“我不是故意的!!”
院子里,一个被打碎的陶盆。
箬箬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脑袋,一个害怕被打的姿势,缩在墙角边。
仿佛完全失去理智,因过度的惊吓陷入恐慌里,尖叫声一遍高过一遍。
廿然稍微靠近一点,她颤抖得更激烈。
廿然不敢再接近,低声解释,箬箬小时候手脚不灵力,容易打翻东西,挨过不少打,养父母本身似乎认定了她是个破坏命,连家里的墙裂开,都能算到箬箬身上,让她越来越恐惧。
“有一天,忽然下雨了,挂在外面的衣服湿了。箬箬问我,这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因为她是邪修,所以是她做的坏事。”
司嫣兮看着颤抖着的小可怜,心绪复杂。
人言可畏,在预言石规则的影响下,正邪修的概念深入人心。
当人人都认定同一个概念,平平无奇的想法也可以变得具有破坏性。
过了一会,见箬箬稍微缓解情绪,司嫣兮将她抱在怀里。
廿然松了一口气。
箬箬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所以他才着急想要逃走,逃到最少人提及邪修的地方。
廿然偏头看向占琴落,眼神无声地询问,他考虑好了没有。
占琴落的眼底平静无波,他看不出任何答案。
就像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带着箬箬好像也看不见任何出路。
“邪修不邪修的,说到底都是血肉之躯。”
听见司嫣兮的话,廿然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她轻声安抚箬箬,“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不要陷入别人设定的规则里……你手上永远都有选择权,也永远可以为自己找到选择权,哪怕只是选择不相信他们的话。”
廿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在诸如邪修注定要变魇鬼,注定命路崎岖,注定招灾不详里,头一次听到他们没什么不同。
尽管他一早觉得,普通人也有善有恶,为什么在他们身上像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但终于,有人是不一样的想法,像是打破禁锢的一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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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温暖香气。
午后短暂的打盹,司嫣兮睁开眼来,桌上摆着一盘年月酥,形状正常,颜色漂亮。
一瞬间,她恍惚以为自己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