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光晕落在破败的小屋里,尘埃在光影里起起伏伏,一道光圈绕着少女枕着的手臂上,陷入臂弯的小脸酣睡,一时间只剩清清浅浅的呼吸声,柔长,轻缓。
占琴落放慢了本就小心的关门动作,门关上一半,又舍不得遮挡住全部的光线,静静地伫立在门边,看着少女香甜的小憩。
近来,她比以前更着急地在找寻神渊之缝。
她不让他帮忙,也将预言石小心藏起。
占琴落足够聪明,所以他只当看不见,她藏在玩笑话里半遮半掩的戒备。
他在司嫣兮对面坐下,静静看着她的睡容。
她告诉他,之后他们会入同一个师门。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像是儒叔喝高了,会跟他比划未来,“等我研究够了,我就放你走!”
尽管儒叔之后接的话是:放你去把他们都鲨了!我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其他人!尤其是清泉宗的!江家的!统统都死!
占琴落歪了歪脑袋,像是新奇的期待,会是什么样的师门?师门里有其他人也会这样看着她吗?既然他之后不会记得她,那他怎么能认出她。
他想要记得她。
空气中也只有很浅很浅的,几乎不可闻见的淡淡香气,大概是她挂着的花香气的香囊。
廿然质疑她,他相信她。
从门外穿来的风轻拂,凌乱在额边的发丝落在脸上,司嫣兮半梦半醒,难受地伸手胡乱去拨。
见她半天揉不开,占琴落伸手替她去撩。
司嫣兮睁开眼来,朦朦胧胧的光影里,看见清丽的一张脸。
反应过来之前,她伸手抓住脸上方的手,“占琴落?”
占琴落浑身一僵。
他低头看她,少女半睁着眼,仿佛还在梦里。
他往回抽手,又不想惊扰到她,半天抽不出来。
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将他的手贴到脸边,糯声糯气,和一句几乎听不见的,“我好想你……”
少女的脸温热,柔软,占琴落僵直着手足无措,连呼吸都要忘记。
好半天,等少女的呼吸平稳,像是又落入梦乡,抓着他手的力度也小了。
“……”
白皙的手抽回,小声,“……你还是快点走吧。”
耳根微红。
唇边一个藏不住的,微微上扬的温柔弧度。
-
夜深人静。
紧闭的门扉,底下空出细窄的缝。
一根细细的弯勾穿入,朝着角落方向。
弯钩碰到储物袋系绳,往回收,很快移到门边。
隔着门,小手迫不及待地解开系绳,掏出里面的小石头。
“吱嘎——”一声,门开了。
箬箬手拿预言石,惊慌抬头,对上占琴落冰凉的视线。
“……”
生怕会把司嫣兮吵醒,箬箬紧张地比了一个“嘘——”
一高一小两人走到离房屋远一点的地方。
“我知道姐姐没有这个回不了家,我没想要偷走它!”
箬箬紧紧攥着石头,“因为你不和我们一起逃跑,哥哥说我们不一定能真的逃出去……听姐姐说过,这是预言石,我只是想要看一眼。”
箬箬将石头往身后藏,慌乱,“我只想看一眼,我们能不能逃出去……不然就不跑了,我不想哥哥受伤……”
“它不发光,就没有用。”
“那我等它!”
占琴落声音淡淡:“司嫣兮一直在等它亮,这一次错过,她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回去。”
“……我只是,想要看一眼。”
箬箬声音哽咽,可想到姐姐每次提及回家,都流露出的低落神色……
挣扎片刻,小手伸出,箬箬递出预言石。
……
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要看预言石,就有结果,多么讨巧的做决定方式,任谁都会好奇。
预言石握在占琴落手里,他想到上一回涌入记忆里的画面,如同捧着烫手山芋。
扯开系带,占琴落将预言石放回去,忽然,预言石亮起淡淡蓝色的光!
几乎是立刻,在占琴落眼前,闪现无数画面。
倘若他没有跟着他们离开,将会发生的事。
……
许久、许久。
清瘦的手推开门,夜风吹拂在门外的单薄身影上,如同孤魂野鬼。
-
占琴落变了。
司嫣兮左等右等,等不来预言石再次发光,倒等来占琴落和廿然屡次谈话。
回回箬箬来找她跳格子,她就预感这两人又要背地里去商量什么坏事。
坐立不安。
尤其是廿然根本藏不住的笑意,活脱脱的反派笑容,分分钟就可以毁灭世界的气势。
才过了多久啊,现在给占琴落画饼也没用了,司嫣兮郁闷地想,她描绘得风生水起的师门生活,仿佛已经勾不起占琴落的一丝丝向往。
原本,他们还得趁着儒叔喝酒去才能接近占琴落,现在不要太顺利,一条作恶大道走到黑。
去隔壁镇探看环境,又逛了一圈,司嫣兮牵着箬箬的手往回走。
听着小姑娘唱的不着调的歌谣,远远地看见占琴落和廿然见她们俩回来了,避开似的要往房屋里走。
背后一道风声,司嫣兮回头,来不及看清是什么飞了过来,还没抬起手要拍开,身旁站定修长身影,白皙的手更快抬起,风力扫过,将飞来的一大颗腐烂白菜砸回了作恶的小男孩的脸上,登时脸上红了一大块。
箬箬后怕地往司嫣兮身后躲。
原本还嘻嘻哈哈的小团体一下子散跑,间杂互相的埋怨,不是只有箬箬在吗,怎么突然跑出来人。
司嫣兮看向占琴落,扫见他衣袖底下,隐隐可见手腕上少了一枚灵力针,薄薄一层肌肤底下,爬上繁复的黑色咒文,很快没了踪影。
司嫣兮:“……”
占琴落计划和他们一起走。
原本花费一个月才拆下的灵力针,才几天就拆了。去掉这针要以邪修大量的血煮沸,浇灌,耗费灵力还得不能让其他人邻里邪修察觉。看来这两人都各自牺牲不少,效率也够高。
……
想起曾见过的充满血腥味的一幕,司嫣兮心绪复杂。
她与占琴落对视,彼此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互相不说话。
廿然见怪异的氛围流动其中,推了推箬箬的肩。
小姑娘回头看一眼哥哥,很快意会。
她跑到司嫣兮身边,扯着袖子往旁边的花盆边走,要给她看哥哥新找的陶盆。
“姐姐一定要回去吗。”
箬箬仰头,语气天真,“姐姐不能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
司嫣兮看一眼占琴落,沉默一会,弯下腰来看箬箬手里的陶盆,“我一定要回去的。”
明明目的是回去把预言石交给莫沧珑毁掉,毁掉炼鬼牢狱,永永远远地保护占琴落和兰衣烟。
可说出口的话,却像是宣告另一个地方,有比现在身边的人更重要的存在。
她没有去看占琴落的表情,但有种伤害他也伤害自己的又疼又麻的心情。
司嫣兮不知道她刻意说出声的话里,有几分赌气的成分在。
气什么呢。
气他没有按照她所想的行动,还是气自己对现状的无能为力?
……
耳边是箬箬努力缓和气氛的话语,司嫣兮抿抿唇,觉得自己差劲透了。
-
司嫣兮一路走在前面,即将走出枯林,她忍不住了。
回头看一路安静跟在她身后的占琴落,“我们谈一谈?”
沧冷的天,寒气很重,一眼望过去四处干枯,一点生命力也没有,呼啸在耳边的风刮着耳朵,刺痛。
司嫣兮笃定:“你要逃走。”
说出口后,她发现自己的语气太硬。
司嫣兮闭了闭眼,逃走也是情有可原,换她,她也跑。
刺骨的寒风出过面颊,司嫣兮清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