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释青似乎笑了一声:“他不会。”
  玄一显然被噎了一噎。
  “少主,”玄十说,“弟子们都没睡,一直在雅间等你回来,要不……”
  齐释青进入雅间的时候,里面的玄陵门弟子正在热烈地讨论,声音清清楚楚传到了走廊,也传到了第五君的耳朵里。
  “少主还在灸我崖守着,都半夜了,显然也是不放心的。”
  “可不是!从诈死就能看出来齐归有多心术不正!”
  “玄陵门养了他七年哪……”
  “……饶是掌门拿他跟亲儿子一样,他心里大概也从没把玄陵门当回事,反倒对灸我崖这种破落户珍之重之。你听听他今天左一口‘师父’右一口‘师父’的,他把玄陵门当什么了?玄陵门对他竟连师门都算不上?”
  “呵,这其实也不奇怪,从他小时候不就有端倪么。当年药王谷被红莲业火焚尽,齐归一滴泪都没掉,回玄陵门之后也是嬉皮笑脸的,一丝悲伤都没有。”
  “还有这回事?可药王谷不是他出生的地方吗?他那时候那么小,就已经这么无情了吗!”
  “……”
  突然间,满堂寂静。
  透过符纸,第五君听齐释青道:“明日,齐归随我启程。”
  半晌无人说话。
  “少主,那该如何保证他一路上……”一个弟子小声问了出来。
  第五君心道,这必定是在担心他路上跑了,或是要是害他们。
  齐释青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没有一丝犹豫:“启程前,他会服下化功丸。”
  第五君蓦地手指一缩。
  齐释青顿了两秒,语气不容置喙:“没有别的事情,各自散了。”
  传音符里又寂静了下来,齐释青离开了雅间。
  他走出去不过片刻,弟子们又小声讨论了起来,这细微的声音被第五君捕捉到了。
  有一个弟子说:“可那化功丸对堕仙是无效的,万一齐归有邪神之力,那……”
  “对啊!还记得他左手的黑手套吗!蓬莱岛东都传遍了,那只黑手套是封印神力的,仔细想想,那岂不就是邪神之力!”
  玄十的声音传来。“他不会。”
  这句声音更遥远:“……我信他不会。”
  “哼。”
  ……
  这边,第五君再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他睁开眼睛,从长案上跳下,然后拉开层层药匣,开始配化功丸的解药。
  为了不引起灸我崖外站岗弟子的怀疑,第五君压根不敢生火,这解药肯定无法按汤剂熬制。他思索片刻,直接将药材全部磨成粉,然后放在了一个一丁点大的小纸袋里。
  “可能药效会猛一点,但总比真化了功要好。”
  以他现下的灵脉状况,若真化了功,恐怕就再也恢复不了了。
  第五君把小纸袋藏进胸前暗袋。他拍了拍胸口,那衣服里的小纸袋,紧紧挨着一块系在第五君脖子上的玉佩。
  齐释青回到自己的房间。
  更衣的时候,一张非常不起眼的小纸片落在了地上。
  齐释青眯起眼睛,将它捡了起来。
  这是一张非常小的符纸,还不足手指长,染成了漆黑,朱砂埋在墨汁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楚。
  他要是不注意,等明早店小二来打扫房间,肯定就当成从夜市或什么地方带回来的纸片垃圾,一笤帚扫了。
  齐释青将小符纸放在掌心,垂眸看了它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将符纸对折,嘴唇勾起。
  他解下腰间配饰,将这小符纸藏进了七星罗盘的顶盖。他摩挲了一下这古朴的黑罗盘,将它与玉佩摆在一起。
  第15章 灸我崖(十五)
  第二日一早,大刚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下楼,闻到了袅袅的饭香。
  “师父……?”
  第五君从灵堂前转身,拍了两下手。迎着晨光熹微,他刚给灸我崖列祖列宗上了晨香,这往常都是大刚的活儿。
  “来,一块儿吃饭。”第五君笑眯眯地在桌边坐下,还给大刚拉出一张小凳子。
  大刚顿时清醒了,内心打起小鼓。
  他拜师一年了,师父一直辟谷,从来没跟他一起吃过饭,这怎么突然要一起吃饭,难道是……
  散伙饭?
  师父是不是终于要跟他算帐了?
  师父是不是不要他了?!
  ……
  大刚在楼梯边站了一小会儿,嘴就咬了起来,眼睛开始蓄泪。
  第五君一看这小家伙抓着楼梯扶手委屈嘟嘟的样子,心里好笑得不行。他“哦呦”了一声,拍了拍凳子,“快过来吃饭,男孩子家家的,大清早就抹眼泪像什么样子!”
  大刚给了一个状似呜咽的“嗯”。
  一顿早饭,大刚吃得可忐忑。
  第五君许久没吃过五谷杂粮,捧起来一碗甜豆花,品得那叫一个认真。大刚怕师父有“食不言”的规矩,压根不敢讲话,只好看着第五君眼睛幸福地眯起,喝着那碗豆腐脑。
  “你吃呀。”第五君看着大刚说。“我听你爹说你只吃咸豆花。给你买的咸的。”
  大刚这才举起小勺子开始吃饭。
  那边第五君已经开始往甜豆花里撕油条了。
  大刚从碗里抬起头来,师父竟然连下手撕油条都不摘手套的!
  第五君瞥了一眼小徒弟,“这手套不是寻常材料,水油不浸,还不沾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