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屋换了身衣服,把湿头发包起来,跟小秀才一起狼吞虎咽。
  他把去县衙的前前后后给小秀才说了,倒是没提那个被他救下、扔在邪神庙里的人——这富家子弟既然没醒,就当没这回事,省得以后惹上是非。
  第五君摸着自己吃饱的肚子,往后一瘫,语重心长地摇着手告诫:“以后千万不能给人说我们家供的是司命神君,这可能是县令的忌讳,一定得小心。”
  小秀才皱着小眉头,听得极为认真。
  雷电暴雨、暗无天日持续了整整十天,终于在第十一天日出的时候停了。
  天亮的那一刻,人们几乎有点不适应。
  永丰镇的百姓试探性地从家门迈出脚,啪唧踩了踩湿地,见许久没有再落一滴雨,这才长吁短叹地出了门。
  所有人都在感叹,短短半年之内,竟然就有两次这样异常的天象,实在是蹊跷。
  大雨带来的灾难,对百姓来说犹如灭顶。房子毁了、摊铺毁了、收成毁了……如果说这些还可以之后再弥补,那死在洪灾里的可怜人,突发恶疾、看不起病的贫苦人则是不幸当中最不幸的那一批。
  第五君早就料到那个靠供邪神上位的王八蛋县令不会赈济灾荒,因此在石板上写了“本周免费看诊”的字样,让小秀才放到院门口。
  神医能免费看诊的消息传得飞快,不过半个时辰,第五君的院子就已经人满为患。永丰镇十里八乡里看不起病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在往第五君的医馆赶。
  小秀才像个小陀螺似地忙里忙外,一边给第五君打下手,一边维持着排队的秩序。偶尔停下脚,她望着第五君言笑晏晏地给病人看病、施针、开解,就眼眶红红。
  ——她曾经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能不能看上病全要看赤脚医生发不发善心。但现在有了神医哥哥,她也成为了能帮助别人的人。
  病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大多是急病,第五君正忙得热火朝天、晕头转向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条劲爆的大消息:
  永丰镇最大的邪神庙被砸了!!
  第五君正准备给一个扭着腰无法动弹的老大爷下针,听到消息手一抖、差点没扎偏。他惊得重新摸了摸患者的筋骨,然后才下针。
  “妈呀,勇士啊!”第五君啧啧称奇,心里忍不住猜测,“这可太厉害了,竟然敢砸邪神庙!那邪神像那么高,可不好砸啊!”
  第五君侧耳去听排队的病人们的八卦,听得津津有味,扎针的手麻利得如同嗑瓜子。
  话说雨一停,县令老爷就带着家眷去上香,还抱上了刚出生的小儿子,给玉清无量天尊准备了极其丰厚的供品,光金子就带了两整箱。
  那时候啊,天蓝得像是假的,这么长时间没见着的阳光就有一缕从庙顶上穿过,平行地顺着台阶洒下来,美轮美奂。
  谁知县令老爷刚踏上台阶,上头庙里就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大块的碎石从庙门砸出来,顺着台阶噼里啪啦哐当扑通往下滚,县令老爷一行人尖叫着抱头鼠窜,手中的孩子差点都没扔出去。
  台阶那么长,这碎石就从庙里往外滚,滚得没完没了,简直跟陨石似的,砸在哪儿哪儿就成坑,烟尘四起,地动山摇,砍石削木之声在庙里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婴儿在乳母怀里号啕大哭。
  县令老爷定睛一看,发现那些落下来的石头,竟然是玉清无量天尊的神像!
  只见神像脑袋被劈成了三瓣,手被砍成了八截,其他的部分都剁得碎碎的,砸得到处都是,根本无法想象是何等锋利坚硬的兵器才能霍霍成这样!
  县令老爷赶忙让家眷带孩子走,他虽然也被吓得汗毛倒竖、一身冷汗,但到底是刽子手出身,见血见多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就带了一队家丁走上台阶,势必要把这个在庙里作乱的贼人逮住杀了!
  “郎中,俺疼的是腰,俺滴腿木事儿。”诊床上突然传来老大爷的声音。
  第五君一低头,发现自己已经给老大爷从腰按摩到小腿了,嘿嘿一笑,扶大爷起来:“大爷您再试试哪里不舒服?”
  老大爷活动了几下,说哪里都得劲儿,谢过第五君走了。
  第五君兴高采烈地看向下一个病号,双手迎接到诊床上,期待地说:“大娘,您快继续讲,县令老爷要去逮人,然后呢?”
  大娘往诊床上豪迈地一趴,先拿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给第五君说:“我落枕了,木法扭头。”
  第五君的诊床是特制的,为方便病人趴下,特意在脸部的位置挖了一个洞。因此大娘虽然脸朝下,却丝毫不气短,开口继续讲起,铿锵顿挫,慷慨激昂。
  第五君摸着错位的骨头,慢慢推拿,温柔的手法难以掩盖澎湃的心潮——这也听得太爽了!
  只听大娘娓娓道来:
  县令老爷一马当先,那肥头胖耳的身材,横着竖着一般宽,庙门远看都比他苗条。
  他顶着乱飞的碎石走到庙门口,突然就听轰隆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如同天上劈下一道惊雷!下一刻,他就听见咻咻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烟尘弥漫的庙里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等他看清的时候——
  砰!
  轰隆!
  为时已晚哪——
  那飞出来的竟然是被砍成几段的庙柱!直接就砸向县令老爷!正中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