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今晨,还不等他去给母亲请安,便有母亲身边的侍女提着准备好的食篮前来找他,言说母亲知道他定是想去参加这场大会,已早早地就为他备下了东西。
  他不免有些惊讶,但是母亲能够想通,陈祎自然也是欣喜的。
  更何况,如此盛会,能够有幸于现场聆听各家妙语,简直是令他如痴如醉,满心欢妙。
  倏尔,有两个熟悉的和尚推开众人走到了陈祎面前。两人一人捧着一件袈裟,一人手持一条锡杖,正是前些日子在市井上拦住陈祎的那两个和尚。
  陈祎正满心陷在那妙语精要之中,猝不及防间被人披上了袈裟,霎时身周便有宝光浮现,瑞气千条。
  原来是那宝物识主,乍然间感知到了佛子的气息,又探得他的心声,见他此时心无杂念,清净灵通,自然现出宝光,使那缀着的金线珠玉逐一放出光彩来。
  彼时唐皇也在上座,见了这番异景,忙问两侧其下何人,所生何事。
  有黄门官快步前去问明事情经过,而后回禀唐皇,道是两个和尚送予了一位施主一件袈裟,方才惹出如此异象。
  而陈大学士也连忙上前告罪,言明下方之人,正是小儿陈祎。
  “哦,可是那位天生佛缘江还儿?”
  李世民显然对自家大臣的一些八卦了如指掌。而陈萼闻得此言,则是无奈苦笑。
  他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纵使有同僚暗中讽刺他借了老丈人的势,但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自家儿子走勋贵的路。
  廿载勤学苦读,家教森严,用心将独子培养成了如今这般才学不凡、六艺皆通的模样,指望着他有朝一日能如自己一般金榜题名,但这孩子……却总是和佛门扯上关系。
  眼下在圣人面前都是这般的印象,祎儿日后的仕途怕不是难了。
  “贤卿莫忧。”李世民笑了笑,安抚了陈萼一句。“不妨请令郎同两位长老一道上前来。”
  陈祎直到袈裟加身才醒过神来,一看周围这般景象,便知怕不是要惹出祸端来了。果然,不消片刻,圣使已到眼前。他只能仓促收拾了一下自己,随着圣使一同前去面圣。
  ——若是可以,他当然想要将那件放出宝光的袈裟脱下。只可惜也不知道那两个和尚使了什么手段,袈裟虽穿在他身上,却半点都由不得他。
  “草民见过陛下。”
  陈祎并非普通人家出身,自然懂得面圣的礼数。不过,此时却没有多少人在乎他有没有在圣人面前失礼。
  原来那两个疥癞样的和尚刚走到唐皇面前,便显出了真身,正是南海观世音菩萨与他座下童子木吒惠岸。
  “佛子临世,真经可求。”
  观音架起祥云,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众人,佛音如钟,传入世人耳中。
  “大乘东进,佑尔盛世。”
  言罢,便将锡杖抛入陈祎手中,翩然而去。
  陈祎下意识地接过从天而降的锡杖,手持锡杖,身披袈裟,纵使仍有满头青丝,却依旧显得宝相庄严,有如地藏。
  待众人回过神来,观世音菩萨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陈祎被团团围在中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此时再解袈裟,发现已经可以脱下,连忙将袈裟与锡杖一并献于唐皇。
  “陛下,草民不敢当‘佛子’之称。”
  “诶。”李世民止住了陈祎的话头,“菩萨所言,总有道理。”
  然后命身侧那帮知晓那日深夜之事的重臣并陈祎、陈萼一起,回宫详谈。
  “佛法东渡一事,已成定局。”
  “到底是圣人道统,有鬼神之力,我等难以阻拦。”
  “夷狄之地,常有妖魔盘踞。此番有观音现世,如来意旨,不妨借此,使我大唐之威,扬于各族?”
  更有武将直接取了地图来。
  “自长安至西方大雷音寺,途径突厥、大食、印度等地。若借取经一事,未尝不能除其祸患。”
  陈萼和陈祎两个不知前情的人对如此画面简直一脸茫然,不过陈萼不愧是当朝大学士,很快明白了诸位同僚的意思,撸起袖子参与其中,丝毫不记得故事的主人公很有可能是他的儿子。
  而李世民则是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陈祎,心中颇有几分满意。
  比起选一个和尚肩负此等重任,簪缨门第出身的陈祎自然更为合适一些。
  他本是顾虑着观音的想法,才只想着从一群和尚里矮个子拔高个。没想到瞌睡来了碰着个枕头,还有什么是比观音亲口盖章的“佛子”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呢?
  “诸卿所言有理。”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李世民便开口打断了其他人的讨论。
  “陈祎,朕欲经略西域,使夷狄之民如我大唐之民,四海之内,皆如一家。
  “你可愿为朕使臣,代行朕意,被德泽于四夷?”
  陈萼一个激灵,当即疯狂给儿子使眼色。当然愿意啊,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大机遇。一旦做成此事,不说光耀后世,也必将青史留名。
  “草民……”
  然而陈祎却犹豫了起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此事于国于民于己均是幸事,唯独对母亲……
  “草民愿意。”
  “好!”李世民欣慰地点头,若是陈祎此时仍是拒绝,那他可能就要再斟酌一二了。“男儿合该志在四方。朕亲口御笔,允你带发修行,待取得真经,还俗与否,皆从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