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前方有间小屋,我去问一声能不能借宿。”
  过了好一会儿,刘秋枫方才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黑影,地面上还有一点反射的光亮。不待他拉紧缰绳,马儿已经自发停了下来,他看着拦在车前的河坑,感觉自己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直跳。还好先生的马儿确实是神驹,不然若是跌进了坑里,自己怎么样倒是无妨,摔到了两位先生可就遭了。
  然后他自马车上跳下来,冲车厢内喊了一声,就绕过河坑,往小屋走去。
  东华和通天自然也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今天下午你不拦着他,就是想送这小子一场机缘?”
  通天眯着眼看着前方破瓦寒窑里隐现的紫气,挑眉看了一眼东华。天子尚在京城,在这里的自然不会是人间帝王。而这样微薄的紫气,也不像是如今尚且昌盛的王朝天子所该有的模样。如此一来,里面的就只会是当今天子的亲眷,有资格与天子血脉相连、因果相牵的人。
  听说现今汴梁城里的那位太后,虽是皇帝的生母,却心向外家,并不亲近自己身为皇帝的亲生儿子。而今上亲政多年,仍被太后以孝道威逼压制着,难以施展拳脚。
  那么这寒窑之中……
  “老人家,老人家……”
  刘秋枫焦急的声音自屋中传来,东华将双手笼在袖中,并不准备马上就进去,而是仰头看着天上闪烁的群星,露出一丝微笑。
  “你说若是刘秋枫凭借救命之恩一步登天,得皇帝青眼,刘玺会选择刘秋枫还是刘沉香?”
  是选择认清现实后终究无法得到的仙缘,还是选择人间唾手可得的权势富贵?
  杨婵怎么想的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刘玺不回头,她即便想思凡,又有谁会继续陪她玩这场“游戏”?
  他们只要卡死了刘玺成仙这一条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更何况是早就已经选择过一次了的刘玺。
  至于已经和刘玺隐隐离心了的王桂英能不能如刘玺所希望的那般继续无怨无悔地给予他帮助,那就看刘玺这个凡人的“能力”了。
  毕竟,人间固然会教育女子夫为妻纲,但同样的,子亦为母纲。刘玺懂得神仙妻子不如神仙儿子,王桂英自然也会明白,与其扶持靠不住的丈夫,倒不如将王家的关系用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那位成日里笑呵呵地捧秦家臭脚的王丞相固然在旁人看来平庸无能,但若不是他这些年从中周旋,死在秦家排除异己的动作下的忠臣良将就不会只有现在那么多。
  况且,一个胸怀远志的皇帝如何会当真沉迷仙神之事。宫中道士往来众多,但至少至今都不曾见皇帝服食丹药、妄求长生。而这样一位皇帝,所信任倚重的丞相,又岂会仅仅以谄媚阿上而得以重用?
  “你啊。”
  通天摇了摇头,先东华一步进了寒窑。他嘴上说着生清源的气,其实心下却是相信自家徒孙能够处理好一切,并不担心杨婵闹出什么幺蛾子的。
  而东华看似理解清源所做的一切选择,甚至会帮助清源宽慰自己,实则一出手就直指要害,断了杨婵一切后路,也让清源未来不会有任何被杨婵那点破事继续纠缠的可能。
  就这样自家徒孙还不相信自己只写信给东华?哼,清源果然还是年轻了些,出生得太晚了,不知道当年十位金乌太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十日同出,在洪荒大地上肆意打闹;也不知道当年东皇太一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脾气是被谁惯出来的。
  ——某人从上古洪荒伊始就日常拿算计天道的脑子来给自己的弟弟,后来加上了儿子提前收拾对手,为他们想做的一切事铺路,但凡有什么烂摊子都悄无声息地抹了,护短护得没边,除了被天道圣人联手算计的那次从来没有栽过。就这清源还能相信他会理智客观,对他那个唯一的“受害者”只有清源自己的布局冷眼旁观?果然小孩子活得不够长就是没经验,识人不清啊。
  “你不高兴?”
  东华看了通天一眼,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我知道你在腹诽我”,眼底更是藏着毫不掩饰的自傲和笑意。
  “不,我很高兴。”护短有什么不好的,更何况他们想要护的“短”都是同一个人。
  第124章
  东华和通天相视一笑,而后终于一并踏入了寒窑之内,不再将所有事情都交给刘秋枫处理。
  “老人家,老人家……”
  此时的刘秋枫正跪坐在地上,将一位老妇人的头枕在他的膝上,一手轻拍胸口为她顺气,另一只手则放在鼻前,探试鼻息。
  而在他们的正上方,有一根白绫悬挂于上。得亏这位老妇人腿脚不便又双目失明,白绫挂得并不如何高,绳结也未能系紧,才使得刘秋枫能够顺利救下人来,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一桩惨事发生。
  东华和通天进来的时候,这位老妇人刚刚缓过一口气,正悠悠醒转。
  “是仲华吗?”老妇人哑着嗓音问道。
  不过她很快就察觉出托着她的那人并不高大的身形和比起她那个儿子来光滑得许多的双手,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不,你不是仲华……又何必救我……”
  “老人家,我与先生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宿。”刘秋枫先是解释了一番自己的身份,而后忍不住劝道。“虽然不知老人家您有什么伤心事,但既然心中尚有挂念,又为何要寻此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