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承认这件事,但这事明白着是事实,他再如何不愿,也不能改变,只能接受。
“尽量护着天然阵法的阵基。”
“好。”
一炷香,也就半个小时的样子,往日这个时间感觉倏地一下就过去了,但此时此刻,每分每秒都十分难熬。
无论是许机心,还是琴虫,都算计着体内灵力,许机心更是新编织的阴阳丝薄薄的覆盖了一层。
这时,松泉出手了。
他出手的时机非常敲门,在所有渡劫术法激出之后,恰好是布置在阵基上的设置破裂,又没有来得及补充的空隙。
他拔..出.一道雪白的长剑。
那一剑,若白虹贯日,又似星驰电过,劈开茫茫云雾与透明虚空,落到其中一处,细微的,不起眼的,却颇为关键的一块山石处,且不巧正巧的,击在山石裂缝上。
咔嚓——
山石上的那道裂缝若刀下的西瓜,随着裂缝的扩大,而应声往两边倒去。
倒到一半,又立住了,犹如钻出葫芦娃的胡芦山,两瓣山石形成锐角角度朝天。
山石没有完全碎裂,但阵法的完整性已经毁掉,不用旁人提醒,下一秒那些渡劫,都会攻击这一处。
他俩拦不住。
琴虫视线扫过那块山石,又猛地抬头。
隔着重重云雾,摩天耸立山峰,琴虫和松泉对上视线,明知道松泉应该看不见他,但琴虫在这视线下,依旧难免惊惧。
他折身后逃,对许机心道:“阵法要破了,快走。”
许机心没有犹豫,紧跟在琴虫之后,她问:“时间够了吗?”
琴虫卡顿了下,不确定地开口,“应该够了吧?”
他心头大急,默默祈祷,韩烈烈已经炼丹完毕。
但他祈祷落空,他和许机心赶到丹房时,炼丹房门,依旧关得紧紧的。
琴虫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拿琴出来再问问。
主要是,他这问的,不是韩烈烈,而是丹炉,与丹炉这种器物沟通,要耗费很大精力。
他想留着对付外边那群渡劫,再拖延下时间。
许机心见他僵在原地,催道:“傻站着做什么,问韩烈烈还差多久啊?”
琴虫咬咬牙,盘腿坐下,拨弄琴弦。
拨动间,天上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似的裂缝,终于撑不住,若气泡般无声炸开,露出后边更真实的蓝天白云,以及层层云雾。
层层云雾之内,几十名渡劫踏虚而来,落在上方,与许机心遥遥相望。
特别是松泉,那双鹰隼似的视线落到许机心身上,锐利逼人。
配着那张正义凛然的方脸,威慑力度直接拉到满级,好似审判人的戒律长老,在他目光之下,一切犯罪,无所遁形。
他盯着许机心,眸光动了动,“神族?不,不是,妖族。”
听到许机心是妖族,其他渡劫眼底闪过意外。
只瞧见许机心影像时,他们已经默认许机心是神族。
只有神族,才会这么不遗余力帮神族,且是忽然冒出,过往寻不到多少痕迹。
谁知道,真见了人,竟是妖族。
许机心拦在琴虫和炼丹房前,盯着松泉,满是不悦,“妖族怎么了?妖族碍着你什么事了?”
她视线落到里边的妖族渡劫身上,道:“你们还敢和人族混在一起啊,不怕人族背后刺一刀,让咱们妖族也给灭了全族?”
人族渡劫气道:“满嘴荒唐!”
妖族渡劫没有搭腔,神情复杂。
前车之鉴尤在,他们心里不是不嘀咕,但在飞升大计面前,这些隐患,可以暂时压下。
而且,若不能飞升,考虑妖族全族,没有异议。
妖族渡劫眸光微起波澜,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淡淡答道:“少说些挑拨之语,神族呢?”
他们刚才神识扫过这片驻地,没有神族身影。
但,神族气息尤在,且十分浓郁,这说明之前,神族还住在这儿,且神族离开的时间,不断长久。
有渡劫迫不及待伸手一捞,抓向许机心。
许机心抱臂,冷笑道:“就你这本事,也敢抓我?”
风扬过她的墨发,碧翠色的衣袍在风中烈烈,她站在那儿,也没见她做什么东西,那双朝她而来的用道意凝聚的大手,在空中一寸寸的,碎成齑粉。
松泉眉毛蹙起尖尖,意识到之前的危险来自于哪里。
他定定地瞧着许机心,暗道可惜。
可惜他修炼这么多年,不曾途中见过这女修,不然,怎么也得追求追求,让她当自己道侣。
这容貌处处长在他心坎上,资质又逆天出众,无论是容貌还是资质,都配得上自己。
可惜了,初次见面,立场不同。
他压下心头可惜,声音温和,“道友非神族,岂不知唯有神骨可飞升?我观道友修为亦飞升在即,不怕自己困死在这下界?”
许机心还想怼怼,琴虫收了琴,唇角微动,一道声音传入许机心耳中,“许前辈,稳住他们,拖延下时间,只剩下最后收尾了。”
许机心将话咽了下去,露出个犹豫的神色,叹了口气,“你说得我未必不知道,只是这良心,过不去。”
松泉劝道,“‘妖不为己天诛地灭’,道友又何必自缚?一切因缘,在飞升面前,都是小事,一切恩情,在生死面前,都不足挂齿。”
“还是说,道友已有神族主动赠与的神骨,才这么坚定的站在神族这边?”
松泉这话一出,所有渡劫视线都落到许机心身上,要不是之前许机心展现出自己的实力,此时他们恨不得抓住许机心研究。
许机心想也不想地否认,“我自然没有神骨。”
大多数到了渡劫这个境界的,假话说得和真的一样,旁人说出这话,他们心里得打个突,盘算他这话有几分可能性,但是此时,所有渡劫竟有种诡异的直觉,许机心没有说假话。
可能是她说得太过理直气壮,听不出半点心虚,也有可能是,她提起神骨太过寻常,听不出丝毫异样。
所有渡劫都有些失望。
他们宁愿,她身上有神骨,若有神骨,代表着有一条已经成功的路在眼前,但没有神骨,意味着有关神骨移植一事,将毫无头绪。
“既然没有神骨,何不擒住这名神族?”松泉声音带着诱..惑.,“你若擒住这名神族,他身上的神骨,归你。”
许机心扭头望向琴虫,指着琴虫道:“你说他?”
琴虫适时配合。
他后退一小步,盯着许机心暗藏戒备,“悦悦姐姐,你别信他们的话,移植神骨才能飞升,本就是一件谎言。”
松泉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地开口:“世已有五千多年不曾有人飞升,为了飞升,可牺牲一切。”
他落到许机心身上,“不能飞升,阳和界迟早会毁灭,我们这样,也是救世。”
“你想阳和界毁灭吗?”
许机心果真迟疑,小声道:“可是,咱们可以将修为压缩压缩再压缩,强悍到雷劫无法撼动咱们。当飞升雷劫渡过,天道再怎么不愿,有规则在那,祂也只能任咱们飞升。”
这话不用松泉开口,其他渡劫就七嘴八舌地辩驳,“你以为我们没想过?还不是此道行不通?”
“你真是太天真,若真能如此,我们还能走这种邪魔外道?”
“天道不让我们妖族飞升,凭什么?人族造的孽,咱们妖族茫然无知,就承了孽,天道不让我们好过,我们又何必再遵守祂的规则?”
那妖族的话,说出所有妖族的心声,让他们纷纷忍不住出声响应,“就是就是,老天不让我们飞升,我们就自己飞升。这都是老天逼我们的。”
许机心不解,“人族牵连我们至此,我们不该与人族划下界限?”
“等飞升再说,为了飞升,可以抛弃一切芥蒂,一切恩仇。”妖族渡劫看在许机心同为妖族的份上,说得倒是苦口婆心。
松泉颔首,“不错,为了飞升,为了救世,可以牺牲掉一些东西。道友难道想看阳和界毁灭?”
琴虫抬眸,愤恨得望着松泉,心头却一片平静。
他知道,自己能如此平静,是因为他知道,许机心不可能动心。
许机心名为机心,却没有多少心机,以往聊天,他稍微旁敲侧击,就轻易得知她对神骨,以及飞升的态度。
她觉得移植神骨是一件很荒谬,且不人道的事,对于飞升,她话里有很一种很强烈的笃定,那便是飞升于她来说,不是难事。
他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但她有这般信心,便不可能选择移植神骨飞升这条路。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松泉很擅长攻心。
他不着痕迹的偷换概念,将移植神骨,飞升,救世给关联在一起,凡有点大义感的,都要迟疑一下。
便算此刻不迟疑,未来这事也会变成一根刺,插在心头,日后再多见几次飞升失败案例,这件事,这句话又会在反复冒出,从而质疑,当初自己做的事,真的是对的吗?
渐而,本来坚定的神族立场,会慢慢的不太坚定,再转换立场。
他收回视线,急道,“悦悦姐姐,他是骗你的,我们神族若真这么重要,当初又怎么会灭族?悦悦姐姐,飞升,还得靠自己的能力。”
许机心又开始犹豫。
松泉眸光眯了眯,灵气暗动,化作绳索,捆向琴虫。
琴虫警觉,在身侧竖起一道音障。
无形灵气化作道道长针,刺向音障,瞬间将音障刺穿,又继续攻向琴虫。
琴虫面色泛白,渡劫初和渡劫大圆满,差距还是有些大,兼之之前他为与丹炉沟通,耗费了不少灵力,这一击,怕是要受伤。
不过,万千灵针还未靠近他,他先感受到一股清凉,仿若被月华梳洗过般,瞬间从地到天,来到另一处地方。
却是许机心出了手,斗转星移,关键时刻救了他一救。
万千灵针散去,松泉垂眸。
他猜测得没错,那对他动手的,便是她。
此女实力,不输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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