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远处眺望,可以看见皇家学院的钟楼,那座钟楼的观赏性大于实用性,白天夜晚都是一样的静默,只有晨昏交接时会亮起表盘,像是一颗人造的启明星。
  盯着一个地方看久了,她会短暂忘记自己周围发生的事,像是回退成了一个原始纯粹的人,站在窗沿,就像植物在感受季节。
  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闻人衿玉又恢复如常,捡拾起她的端庄,她的姿态,说:“请进。”
  来的人是阿淞,手里端着咖啡和一碟手指饼干,她毫不客气地凑近来,说道:“衿玉小姐,可不可以陪我吃个下午茶?”
  闻人衿玉不禁笑了,她说:“下次请记得提前预约。”
  阿淞一点也不喜欢喝咖啡,但这个家里的大部分人都爱喝,久而久之,闻到咖啡香气就想起一些温馨的居家场景,也就显得没那么难喝了。
  阿淞和闻人衿玉各自在地毯的一角坐下,在没有外人在的场合,她们都不愿意维持正襟危坐的姿态。
  不同于那些交际场合的下午茶,阿淞说是吃下午茶,就真的只是安静地吃吃喝喝,偶尔才会有一两句对话。
  阿淞说:“今年什么时候去滑雪呢,好不容易学会的,太久不去,都有点生疏了。”
  闻人衿玉似乎在走神,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再等等吧,现在都是人造雪,等天气再冷一点。”
  阿淞点点头,忽然又说:“最近家里发生了太多事,连我都有点不适应。时濯少爷会觉得烦躁,也是难免的。”
  闻人衿玉不解,“哥哥?他怎么了?”
  阿淞喝咖啡喝得直皱眉,又加了一块方糖疯狂搅拌,她回忆道:“不是我亲眼所见,但我有听见佣人抱怨,说时濯少爷最近脾气不太好,常常因为一件小事就责骂他们。”
  闻人衿玉皱眉道:“哥哥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平时待人就少了威严,所以才会被佣人们在背地里挑刺,依我看,是他们太不知足。”
  阿淞“唔”了一声,想了想,“我是不太清楚啦,他们的说辞都太模糊,不好判断,如果能知道确切的事件就好了。”
  两人不再说话,一点点分吃掉了碟子里的饼干。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笃笃笃敲门,大声道:“衿玉小姐,您有时间吗,曲女士请您去一趟!”
  这声音太吵,不符合平时的规矩,阿淞有些不满,也高声回了一句,“什么事啊?”
  门外的人说道:“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时濯少爷和那位白小姐起了争执,场面很不好看呢。”
  阿淞心里暗叹一声,侧过头一看,果然,衿玉小姐已经丢下了银匙,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
  主人家和客人起了争执,无论起因是什么,都不算一件光彩的事。
  管家曲女士第一时间赶过去,驱散那些有意无意待在附近的佣人,又亲自上前调解,按理说,贵族人士最在乎体面,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吵起来,偏偏那两个当事人没有一点想要缓和的念头。
  曲女士作为这座宅邸的管家,当然是要首先维护主人家的,她半强迫地拉开了白珞琳,然后问另一个人:“时濯少爷,白小姐做了什么事,竟然惹你生气?”
  闻人时濯却并不理会,他坐在一旁,明明前一刻还在大动肝火,现在却忽然抽离情绪,像是事不关己。
  倒是白珞琳开口了,她说道:“我只不过是去院子里逛了逛,随意走走,又不是撞破了大少爷的什么秘密,何必这样不依不饶呢?”
  曲女士有点不知所措,其实,只要闻人时濯说一句话,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她就能够妥善处理,偏偏闻人时濯并不配合。
  白小姐虽然只是寄宿的客人,却很讲究排场,前不久雇了一批属于她自己的仆从,此时就有五六个人等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似乎随时可能一拥而上,替她鸣个不平。
  原本只是争吵,要是某个耐不住性子的仆从当先动起手来,场面越发混乱,那就真成笑话了。
  曲女士只能一步不退地站在两人中间,她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只能模糊地说些劝说的话。
  好在,这种尴尬的情形没能维持太久,大门推开,衿玉小姐到了。
  闻人衿玉脚步匆匆,走过来,抢先问:“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闻人时濯刚才是一脸的冷漠,现在的神情却骤然生动,带着愤怒与隐忍,他说:“这位白小姐不经允许就闯进我的地方,踩坏了我静心培育的花。”
  站在对面的白小姐冷笑起来,“是吗,我踩坏了什么花,难不成是某种只存在于幻想之中的名贵品种?我只不过是从院子门口路过,连一株植物的影子都没看到。”
  阿淞大致听明白了,她猜测道:“白小姐一定是把东边那座植物园当做了可供参观的地方,无意闯了进去,但那是时濯少爷的私人庭院。”
  闻人时濯并不搭腔,只在闻人衿玉看过来的时候重复道:“她弄坏了我的东西。”
  闻人衿玉从来没见过哥哥脸上有这样复杂的表情,说是愤怒吗?不太像。委屈吗?也不至于。但他的确情绪强烈,似乎急于证明什么。
  闻人衿玉看向白珞琳,不再询问事件经过,直接说道:“白小姐,您在我们家待了有大半年的时间,这样长的时间,足够想清楚很多事,也足够建立更清晰的人生目标,相信您一定找到了更好的落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