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显然孤鸿子半点没体会到她的说辞“委婉”在何处,本就苍白的面色被师妹的直言不讳打击地更为灰暗。
的确,他的身体练武虽然没问题,但其实是不宜奔波的,而昨晚他就私下去请求过师父让她允许他和师妹同去但不出意料地被拒绝了。
他一向是对从小养大自己如师如母的师父言听计从的,因为身体性情也一向稳重,方才是他生平第一次那么冲动地只想不管不顾地随师妹而去。
但果然还是不行啊……
孤鸿子只能气馁地放弃,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但还是满怀真挚的祝福和还未分离便已依依的思念温柔地与她告别,
“好吧,既然如此你独自在外万望小心,希望能早日找到师叔与他一同回来。我……我和师父在峨眉山上等你们。”
“那就借师兄吉言了。”
方艳青看着他浅浅一笑,他们脚下是百丈悬崖,周身是秀丽的峨眉山上终年不散的云雾,有烈烈的山风呼啸着吹过。
她一身白衣飘渺,遗世独立。
此时恰好云开雾散,熹微的晨光自浓郁的雾气穿透而出。金色的晨曦照耀在她身上为高洁出尘的白衣镀上了一层辉光。
这一幕在之后等待师妹归来的日子里无数次被孤鸿子反复回忆,深深纂刻在他的心里,每每忆起都是一阵酸涩的甜意。
但他若是知道有些事一旦错过,便已物是人非,即便是千山万水都义无反顾随她而去。
*
在收到信的当天方艳青便想离开了。
其实她之所以会在峨眉山上停留那么长时间除了师伯的殷殷挽留,就是因为师伯说的父亲每隔一段时间传回的信。
而有了信知道了信最初寄来的地方,她当然想立刻动身,还是风陵师太以为她准备行囊的理由才让她再等了两日。
于是到第三日,方艳青便再等不及地下了峨眉山。
来时是年关才过的初春时节,荒了一冬的万物将将复苏,正是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1】
如今恰好入秋原本茂盛的花草树木又开始渐渐叶黄凋零,却是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2】
一路上周围与来时截然不同的景致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美地各有各的风韵与独到之处,自古以来文人墨客无数争辩都说不上哪个更胜一筹。
但要方艳青来说,她还是更喜欢秋日一些。
或许是因为如今露宿野外时比起冬日的荒芜处处丰收的硕果累累,又或许仅仅只因为此时得了父亲消息后欣喜的心情。
夜晚露宿野外时。
方艳青一如既往睡在由袖中的金铃索绑在树上的绳床上,挂在一旁的帷帽上的云纱飘过眼前,她就着月光看着手里采摘的野果突然有些出神。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红籽果。
手里的是一种不知名的野果,味道很清甜,可她不知为何在这个寂静地有些难以入眠的夜晚突然很想吃红籽果。
就这样在寒凉的秋风里直到月上中天,方艳青才强迫自己闭上眼,只是彻底入睡前还在想着明日再去找找看红籽果。
第二日甚至好几日方艳青都没能找到红籽果。
但红籽果说到底很寻常,随着进入十月,方艳青最终还是如愿找到了,可她却又觉得味道好像并没有当初的那么甜。
方艳青的心情难得有些低落。
或许是因为这半年来习惯了峨眉山上的热闹,骤然间再次恢复一个人的出行就觉得有些孤单寂寞了吧。
她为自己找出这个理由心底却又隐隐知道不是这样,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却又犹如雾里看花般模糊不清。
但方艳青心性坚毅,倒也并未因此太过困扰,多年来寡情淡欲的修养让她很快便又恢复了心如镜湖般的平静。
直到这日,经过一处城镇时。
原本不欲停留的方艳青看着眼熟的城门口还是选择了进城,她顺着曾经走过的街道一路穿过人山人海前行。
百姓们的高声谈笑和小贩们的热情叫卖好像一如既往地热闹嘈杂又好像有了不同,直到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姑娘,你戴的好像是我的帷帽?”
方艳青拨开帷帽抬眸看去,就见那日他们三人最后相聚的客栈二楼一身白衣潇洒的少年临窗而坐,笑意轻佻又风流。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眼底仿佛都亮起了光。
第8章
与子偕行8
“所以你在这儿等了半年?”
还是那间熟悉的二楼临窗的客栈厢房,楼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喜怒喧闹的人生百态,方艳青和杨逍在窗前相对落座。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和杨逍重逢,而她更不曾想到对她而言是纯属偶然的再度相遇,对于杨逍却是蓄谋已久的等候。
迎着她惊讶的目光,杨逍态度却是很轻描淡写,“倒也没有这么久,左右办完事后闲的很,就在这儿等了两个多月。”
他说的轻松,但方艳青却知道等待地滋味并不是那么好,尤其是这样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约定地基本上无望的等待。
她突然莫名沉默了一下。
多年来平静如镜湖无波无澜的内心在得知对方一直在这里等待她时的一瞬间突然就像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了涟漪,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