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这句话一出,他听出对面的声音不太对劲,认识林涧这么久,还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立刻收起玩闹的态度,笔也不转了,坐直了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林涧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没事,就是有点累。”
  “那你好好休息。”谢岫白关切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忙的话不用理我也可以的,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空下来回我就好……不回也行,我没事的。”
  要是以往,林涧这会儿大概会配合他夸他两句,或者笑着调侃他怎么这么会装乖,但这次林涧只是沉默了几秒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如果我不想继续……”
  他的话戛然而止。
  谢岫白写字的手一顿,有种走路一脚踩空的晕眩感,就连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痕迹都全无察觉,不确定地问:“哥?你刚刚想说什么?”
  林涧安静了很久,“没什么,我累昏头了。”
  谢岫白缓慢地眨了下眼,无意识把笔握紧了攥在手里,用一种好像在跟梦游的人说话,生怕把对方吵醒的小心语气说:“没事的哥哥,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林涧勉强笑了一下,“嗯,你也好好休息,高考要加油,好好考。”
  通讯到此中断。
  谢岫白一动不动坐了很久,脑海里不断回想林涧那句没开头没结尾的话,就好像被水劈头盖脸淹没,和世界隔开了一道屏障,感官全部蒙在水下,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
  定时器计时结束的嘟嘟声传来。
  谢岫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铺开的卷子。
  他在这坐了半小时,一个字没写。
  “走什么神,马上就要考试了,还在这里神游浪费时间,”他抓起笔,自言自语地说,“他只是有点累了而已,人累了就是会说些乱七八糟的,你早上不想起床的时候不是还想过装病请假吗?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等到……”
  他忽然想起来,这一次,林涧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高考之后就该回来了吧,对,这么久,再多的事情也该忙完了,他上次说过的……”
  这样想着,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投入复习中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依旧给林涧发各种各样的消息,只是再没主动联系过他,而林涧也越来越忙,回复的间隔越来越长。
  除了日常发消息,他把自己投入了各种各样的模拟卷之中,用堆成小山一样的试卷麻痹自己,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一刻,每天躺上床的时候已经是手腕酸痛,眼睛干涩,脑子麻木得连转都转不动,眼睛一闭就能睡着。
  他也只能靠这样睡着。
  然而,哪怕睡着了,也经常半夜惊醒。
  林涧那天说的话化作了梦魇,钻进他梦里,一次又一次循环播放。
  半夜醒来之后,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望着窗外的寂静庭院,无数阴暗想法不断从心底滋生出来,又用理性强行压下。
  没事的,只是忙而已……
  但要是只是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谢岫白烦躁不已。
  他后悔了,后悔那天就那样挂断了通讯,没有找林涧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好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想让林涧说清楚,还想让他承诺绝对不会突然反悔。
  然而,号码录入完成,通讯簿里的备注自动浮现,他盯着那个备注,又逼着自己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删去,倒下去强迫自己继续睡觉。
  半个月后,托联邦新闻的福,他终于知道了林涧在忙什么。
  翠鸟星惨遭屠杀的事情最终还是没能瞒住。
  整个联邦炸开了锅,社交网站上沸反盈天,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
  联邦内人人自危,害怕的、恶意造谣星盗还在继续屠杀制造恐慌的、谴责星盗灭绝人性的、缅怀遇难者的……
  各种抢眼的标题数不胜数,一连半个月占据联邦各大网站的头条。
  为了转移炮火,也为了维护议会的尊严,各大媒体话里话外、把“守边不力”的林誉作为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之一。
  媒体没有明说,但已经足够让人误解。
  谢岫白被林涧那句意义不明的话搅和得半个月睡不好觉,看着死水一样没有半点回音的对话框,好几次想联系林涧,全被他按捺了下来。
  在看到新闻之后,更是彻底熄了这个心思。
  他帮不上林涧,至少也不要在这段时间给他添麻烦。
  无论如何,都要相信他不是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这种冷静只维持到他走出高考考场。
  对于普通人来说,星盗入侵,一颗星球惨遭屠杀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对于高考生和他们的家长来说,只要不是头顶的天塌了下来,就没有比高考更重要的事情。
  高考彻底结束的这一天,考场外围满了家长,男女老少都伸长了脖子,到处寻找自己家的孩子。
  校园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歌曲,曲调填词肆意飞扬,仿佛飞跃天际的鹰一样自由,考生撒欢一样奔出考场,书包和卷子甩的满天飞。
  警察拉起警戒线维护秩序,街角蹲着几个卖花和卖食物的小贩,乐呵呵地看着这场面。
  谢岫白静静地看着这热闹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