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大意了。
闻世芳懊恼地叹口气。
见闻世芳久不回答,徐南星有些疑惑,倪霁便道,“不错,你是我们……同门,是我小师叔。”
倪霁磕巴了一下,记起来先前闻世芳给道衍按上的身份。
“那……”道衍几乎小心翼翼问道,“我们是哪个派的?”
“南、华、派。”
“对,南华,”道衍失神地呢喃着,“我师傅是谁?”
这可就难倒了二人,二人与道衍不过萍水相逢,如何能知道他师傅是谁?
只是,未等两人想出托辞,道衍便突然侧身,呕出一口血来。徐南星一个箭步冲上去,轻轻扶着他,“不要说话了。”
“两位道长不如过些日子,等他伤好些再来。”
道衍明显不太对,但是现在这样也问不出什么。
就在二人堪堪跨过医馆门槛时,倪霁忽地一顿,转身问道:“对了,徐姑娘可曾见到一柄拂尘?”
“有的,”徐南星点点头,“之前我嫌它碍事,便放到了里屋。”
青石板路上湿痕隐约,下雨了。来时还是艳阳天,此时的天际已然聚集了沉沉的乌云,风卷黄叶,蝉鸣低落,眼看着就要有一场急雨了。
啪嗒——
一滴犹带着长夏余热的水珠落到了闻世芳掌心,又瞬间溅成细碎的水沫。
不问天上寒暑不分,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雨了。
时入初秋,但暑热尚未完全褪去,呼吸间尽是带着水汽的温热。
云洲和平泽都是多雨之地,只是,太远了。
不远处的某家,郁郁葱葱的枝桠盖了半墙,形状颇为熟悉。
“那是桂子?”
倪霁顺着闻世芳的目光望去,默默点了点头。
待到天气转凉,这里想必是一片清甜之味,若是雨打风吹,便是满地碎金。
不知云栖如何了?
按照她们进来的时候算,云洲那时候应该是仲夏,高处寒凉,云栖之上大抵才到初秋。
琼花已经开了。
琼花开后半个月,桂花也会达到极盛之时,那时便是金秋会的开始。
除黄家以外的云洲各大势力都会聚集在云栖之上,以决出这一届的云州榜,还有那唯一一个能进入琼花台的修士。
琼花台号称三洲第一幻境,里面也会是这样么?
倪霁闭了闭眼,远处的喑哑人语仍未断绝。
“二娘,快点回家吧!要下雨了!”
“唐小子,都下雨了你还瞎跑什么!”
“哟,这是谁家的衣服啊,怎么不收,等着给老天爷洗么?!”
……
这秘境实在是太真了。
嗒——嗒——
豆大的雨滴落下来,闻世芳朝倪霁身边靠了靠,张开一柄罗伞,缓缓道:
“秦氏修者曾去过已经废弃的七星乡,若这秘境重演的都是曾经发生的事,那七星乡后来的变故恐怕和医馆里这位少年脱不了干系。宋青再怎么样都是位大妖,能庇护的必然不只是七星一个小小的村庄,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怕就是她陷在此处的关键。”
“至于道衍,他似与徐南星有旧,破阵关键应该在这两人身上。幻境虽然可能全无道理,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人心中执念所化。”
“若是……”倪霁抿了抿唇,不自在地往边上躲了躲,立刻被浇了个半身水,“若是堪不破呢?”
“幻境各有各的特点,有的会再度走一遭,有的么……”
闻世芳没说完,但倪霁已然明白她的意思了——神魂消磨,重归生生血河。
雨势渐大,劈里啪啦声连成一片,远望已是白茫茫一片。
青衣人脚步一顿,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倪霁傻,还是自己傻。
其实,可以不打伞的。只要一个避水诀。而且,鲛绡避雨。
偏斜的罗伞就这么停在了半空,倾下的雨水几乎连成一串,不断在身后砸出水花。
倪霁往伞里面缩了缩,沉默了一阵,没话找话道:“那我呢?”
闻世芳温声道:“佛光莲可破一切执妄。”
“嘿,你们俩傻娃儿,做什么呢?赶紧进来!”
话音刚落,旁边窄黑小门里就探出一个花白的脑袋,中气十足地号了一嗓子。
闻世芳已经很久都没有被人叫做“娃儿”了,或者说,记忆中就连江潮生也没这么叫过她,脚步直接顿住了。
“来来来,赶紧进来!”
周大娘看二人没反应,径直伸了手将脸上还带着奇怪笑意的倪霁拉了进去。
“诶呦,这么大的雨也是少见,你们怎么还在外面走呢!?淋了雨可是要风寒的,那可遭罪!就算你们年轻,也不该这么糟蹋自己身子!”
周大娘的屋子很大,如今被一道薄板隔成了两间,一间整整齐齐地堆放着杂物,另一间便算做厅堂使用。
屋外,雨声如瀑,一踩上去就吱呀作响的木板散发着特有的陈旧气息,周大娘是个热心人,碎碎念间已经拿来了一块干爽的布巾。
“擦一擦,擦一擦,可别受凉了!待会儿,再喝点热汤!”
周大娘的好意带着一股完全拒绝不了的气势,眨眼间,布巾已经被塞到了倪霁手中。
倪霁不动声色地放下掐诀的手,开始一点点拭去身上的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