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响彻识海的瞬间,横贯上空的金链震颤得不能自已,纤细的裂纹飞速扩大成足以致命的断口,青衣人失神了瞬间,而只剩一成神识的蒋瑛却瞬间汗毛倒竖,心脏似乎被人紧紧握住了一般。
那是高阶修士足以救命的感应,她瞬间飞身而起,一捧雪珠在她身后纷纷扬扬地落下。
但此时,青剑已经深深钉在了蒋瑛识海中,归去来灯照出的无名墨迹也已经飞速运转起来,接下来,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念头。
很快,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但闻世芳却骇然地在昏沉天穹下看见了一道纯正的金色火焰。
那火光灿烂如朝阳,隐约带着阵阵梵音,直奔蒋瑛而去,刹那间就烧透了永夜风雪。火光掩映下,一道熟悉的气息转瞬及至。
一念之间,布满识海的墨迹停顿些许。
下一刻,墨龙顺利甩开了归去来灯,回归到了熟悉的识海。
而熟悉的气息也穿过不息的风雪,裹住了青衣人。
“别走。”
这声音在寒风中听起来很润。闻世芳没来由地想着。仍旧钉在蒋瑛识海的青剑却毫不犹豫自爆了。
与此同时,一张破破烂烂的符箓骤然出现在飞雪之中,眨眼便燃烧殆尽。
透过重重火光,闻世芳看到了蒋瑛不可置信的眼神。
风止云静,天光渐明。
离开了内境,那昏沉的永夜也逐渐远去,只是地上仍是一层雪色。
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划破天际,坠到了一片难得的绿意之中。茫茫苔原之上本是不会有树的,可此处已经很靠近不归海了。曾经茂盛的密林到底还有些剩余。
闻世芳喘息着靠在树上,神魂的剧痛几乎像是被天雷劈了一般。老树青苔厚重,将一身血衣染的更加斑驳。鼻尖不知是她自己的血味,还是不归海飘过来的味道,总之,很诡异。她试图清清嗓子,却又咳出几口血来。
这场景一定很难看。青衣人心想。
倪霁惊恐地扶住她,触手是冰凉的湿润,是血也是雪,一时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她想过很多次两人重逢时的场景,闻世芳也许仍旧冷淡,但应该会很满意,那也许会在琼花不败的芳园,也许是在长河缓缓的杏花州,也可能是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但没有一种会是如此惨烈。
闻世芳艰难地摇头道,“无妨,大抵是传送距离太远了。”
她伸手接过一方帕子和一瓶丹药,却拂开了倪霁搭在她腕子上的手。
“了尘在附近?”
那一道能与天南火抗衡的金焰分明是慈悲心焰,若天下没有再冒出一匹黑马,那便只有了尘能用了。
“不在。那是大师离开云栖之前留下的。”
闻世芳一愣,有些稀奇,了尘给了倪霁?
不过,这不重要。
倪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中涌动着一些让她心惊肉跳的东西。那东西似乎重若千钧,只消一眼,闻世芳便忘了她本想说什么。
“……你、你怎会到此?”
“说来话长。”倪霁沉默片刻,脸色倒似乎比她这个身受重伤的人还要白上几分。
她看着闻世芳满身的血迹,忽然完全不知从何下手,能执三尺长剑的手只能虚虚捏住一片残破的衣角,似乎稍稍用点力,眼前这个人就会化为飞尘,离她而去。
这才是最大的噩梦。
比起这些,琼花台那些无果而终的梦境已算得上是美梦一场。
“我……”剑客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一般,眼神在青衣人身上一触即离,“了尘大师应该不需要多久就能发现这里,十二阁也在外面接应。”
闻世芳看着飞符的灵光瞬间消失在天际,轻叹一声,“来者不善,只怕我们等不了。”
蒋瑛迟早会找上来,以她的了解,除非了尘早有戒心,要不然也不会有万全的胜算。她们如今后有万丈血海,前有无尽雪原,唯一能施以援手的元君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
偏偏还有一个舍不了的人。
青衣人垂眸想了半晌,忽觉她此生过得很是失败,临到了时竟然走到了如此死局。不经意间,她抬眼正和剑客琥珀色的眸子撞上。
那眼神空空荡荡,似是一具无魂的傀儡,全然没有曾经的灵动。
闻世芳一怔,恍然发觉她一点都看不得这样的眼神,事情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像倪霁这样的人总该是鲜衣怒马,肆意快活的,但似乎总是会有一些事,将这美梦打碎得干干净净。
这不应该是现在,更不该在这个时候。
这么想着,闻世芳伸出右手,轻轻托住倪霁的脸,也不管手上残留的血痕有没有蹭到倪霁脸上,声音轻缓却好似有千钧之重。
“你当执剑。”
“我还为你准备了一柄剑,你总该试试它。”
倪霁原本如槁木般的神情放松了一刻,却是泪如泉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闻世芳。
“你用了那些法术!”
青衣人一默,有些心虚,但还是捧着脸道:“没有,你看错了。”
肯定有!剑客十分委屈,但眼泪就是不争气地流下来,一时间,青衣人已经模糊成了一片斑驳的影子。
泪水濡湿了快要干涸的血迹,闻世芳惟恐越蹭越脏,便欲收回手,却被一把抓住。